蚂蚁文学 > 黄粱 > 第231章 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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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她的样子和记忆中小一号的她、比现在更稚嫩一些的她,模样又一次重合。

    恍惚间梁京白感觉她直直的涣散的目光,盯着并非天花板。

    而是化作一柄无形的尖锐的利剑,不偏不倚精准地刺入他的心脏。

    以致于梁京白一瞬间的心脏特别地疼,疼得无法呼吸。

    比起他的无法呼吸,现在的黄清若呼吸的起伏则有些大。

    黄清若不是故意卖惨。

    她没有用苦肉计欺骗梁京白。

    她不自觉间就将她当下的真实感受告诉了梁京白。

    真实感受就是她在刚刚的重新闭眼之后,她想追求的「眼不见为净」不仅没追求到,反倒被勾出了关于当年被绑架期间的回忆。

    久远的回忆果然就是不能被勾出来的。

    勾出来的次数越多,细节就一次比一次清晰。

    全是梁京白的错。

    最近都是被梁京白给勾出来的。

    包括今次,倘若不是梁京白拿领带分别绑住她的四肢,黄清若也不会记起来,这种四肢分别被从四个方向桎梏住的无力的束缚感,她曾经遭遇过。

    而她今次似乎连这个样子,都会产生一点的应激反应。

    没那么强烈。

    可黄清若确实再次被扼住喉咙一般,努力地想要汲取呼吸。

    在被痛苦的回忆绞杀得正狠之际,她发现手脚均得到了松解。

    一经松解,黄清若下意识间拢紧被子,将她的腿也盖住,同时侧过身,背对梁京白。

    梁京白伸手来掰她的肩膀,试图让她看回他。

    黄清若紧闭双眸:「六哥绑我的时候,就没觉得那样任人鱼肉的我,特别地眼熟?」

    她这样问,既是故意扎梁京白——当然,梁京白这人没有人,冷漠又无情,她根本扎不到,但她就是想扎一扎。边扎她边觉得自己的行为矫情又愚蠢,她真的退化了,本来她不会这样的。

    同时也确实是好奇。毕竟她当年恢复意识时,已经被他带出去了,她不清楚具体的情况,所以她这样猜测,凭借她残留的破碎的记忆猜测他见到的场景。眼下这句猜测,就是比先前那句见过她十八岁的身体,更细节一点。

    问完之后,黄清若好几秒没听见梁京白的回应。

    只是她察觉到,梁京白原本掰在她肩膀上的手,应声顿住。

    等梁京白重新施力掰她的肩膀时,他也开了口:「没有。」

    黄清若敌不过他的力气,被迫转回去朝向他了。

    她最后的反抗的就是继续闭着眼睛。

    闭着眼睛,她轻轻问:「那你看到的我是什么样的?」

    梁京白不再回答她了。

    他语调无起伏地说:「你这样我没办法继续处理纹身。」

    言外之意,就是要她主动朝他掀开被子还要朝他岔开脚。黄清若的心浸泡在冷冰冰的水里:「那就不要处理了。」

    她这是言而无信了。刚刚她才承诺,他松开她,她会让他处理好纹身为止。

    现在她却反悔了。

    是的,她就是反悔了。

    在他讲了这句话之后,她反悔了。

    她残缺多年的羞耻心和自尊心在作祟,令她感到屈辱。

    黄清若等着梁京白恼火,等着梁京白嘲讽,等着梁京白强迫。

    也等着她重新被绑住。

    可事实上,黄清若等来的是梁京白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

    「你不用多想,不会对你怎样。我只看你的纹身。你面对的只是一个医生。医生的眼里,只有病人

    的伤口,没有越界的念头。」他语声清淡。

    和平常一样清淡。

    清淡的近乎疏离。

    却又和平常不一样。

    不一样之处在于,黄清若从中感觉到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令她错觉,梁京白现在又化身成普度众生的神佛。

    但黄清若又能区别,梁京白跟她讲这些话的口吻,和梁京白「度化」管乐的时候,不一样。

    他「度化」管乐的时候,她觉得他特别地假、特别地装、特别地虚伪。

    他对她的「度化」,没有假、没有装、没有虚伪。

    于是黄清若又迷糊了,究竟是他有所区别,还是她自己身为旁观者和身为当局者的时候,感受不一样。

    旁观者清——她也就看到了他的假、他的装、他的虚伪。

    当局者迷——她就和其他受他「度化」的人一样,被他蛊惑、被他蒙蔽。

    不过他的安抚效果对她的作用很短暂,黄清若迅速地陷入到更深的羞耻之中。因为她意识到,梁京白会讲出这些话,说明他察觉到了她此刻的羞耻心理。

    比羞耻更羞耻的,不正是被他察觉到她的羞耻?

    其实早在她要求他给她盖被子的时候,他大概率就察觉到她的羞耻了……

    黄清若愈发鉴定地拒绝:「不要。」

    他的话,对她根本无法成立。

    她没办法将他当成普通的医生。

    他……就是梁京白。

    她清楚地知道,正因为他是梁京白,她才更难斗争她最近找回来的这点羞耻心和自尊心。

    「小七。」梁京白对她换了称呼。

    语气很熟悉,黄清若的脑海中顿时浮现,之前他要求她周末去霖梵寺,很诡异地用哄人的口吻对她说:「小七,听话。」

    后来她去了霖梵寺,他的诡异得到了验证。果然事出反常必有妖,他骗她过去是为了再给她打纹身。

    一次,就足够令黄清若杯弓蛇影,刹那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他可能又要诱哄她。

    然而,在「小七」两个字出口之后,她迟迟没等来后续的「听话」。

    没等来「听话」,也没等来其他话。

    梁京白一声不吭,非常地安静。

    黄清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半晌,梁京白才说:「睡吧。」

    他替她掖了被子。

    随即梁京白起身。

    黄清若捕捉着梁京白逐渐远去的脚步最后消失在关门声外面。

    她睁开眼。

    确认房间里真的只剩她一个人。

    静待了片刻。

    梁京白没有折返。

    黄清若猜测梁京白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出现。

    这个「短时间」的期限,估计是截止到她睡过去为止。

    她不认为梁京白会就此放任她的纹身烂掉。

    他是改变战略,想等她睡着了,失去防备能力了,他再来继续处理。

    她要整夜不睡觉以防备梁京白再进来?不,黄清若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脸。

    疲惫感席卷她,她想睡觉。

    睡过去了,不知情,她就没有羞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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