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放血

    第七十二章 放血

    （……拼死拼活的老兵心里最计较的就是到底还有没有人关心自己的死活，只要还能够从上峰的决定中感觉到一点点可怜的暖意，前线的士兵都会很感动的，但我们在战壕里多数时候只感觉到冰冷……摘自《祖爷爷的抗战回忆》）

    “靖方……好家伙，估计对面的鬼子得有一个旅团……”头脸全部被泥灰尘土覆了一层的张灵甫忽然喘着粗气出现在周志道面前：“三营收回来了……光宇重伤，刘德胜殉国……”

    三营那边也打残了，但是没有一个人主动退却，直到张灵甫上去让他们回收阵地向模范营靠拢。

    从纠缠战斗中收拢部队对士兵们的士气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很多和敌人缠在一起的弟兄是无法收回的，有时候你和一个弟兄相隔几十米，都坚守在一处战壕中互为犄角打了一天，这时忽然你接到命令撤退；但是他，你那个一直在火力上、在精神上互相支撑的兄弟可能会收不回来，你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留在那里为你断后……

    三营收回来的弟兄也不多，总共就在一百人左右，他们至少还有上百人被留在了阵地上，最后会战死或者被俘……回来的士兵士气明显低落了很多，每个人的眼中都藏满了不甘和哀怨，不时还会回头看向西南边的阵地，倾听从那边传来的枪声。

    “大家都知道，我们对面的敌人数量上太多，一缠上我们就根本没有退却的可能……”周志道对撤下来的三营的弟兄道：“也许我们最后每个人都将在这里殉国，但是我们要坚持得久一些……每坚持多一个小时，锡澄线上的弟兄就多一个小时准备，每多杀一个鬼子就少十个中国人被害！”

    退下来的三营的士兵迅速占据了新的防线，现在整块阵地上已经失守了超过一半，除了后边的一线和大铁桥为中心的突前阵地外，基本上都成了混战区。

    “怎么，就真的想战死在这？”张灵甫等士兵们散去后，散了架似的靠在战壕上点起了一根烟：“我倒是有种感觉，咱们这趟死不了……”

    “是吗？那好啊……谁不想活着，你怎么会那么想？有机会吗？”周志道和张灵甫在晚上开战后这还是第一次碰在了一起，但没想到就是在一起谈生死了。

    “我回来的时候在战壕里碰上了一个小兵，小民的那个卫兵……”张灵甫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一层光彩：“那个小兵据说以前连个人头都砍不下，可他打死了九个鬼子！……我总觉得，老天不会绝了咱们这群学生兵，这也许就是个考验，要是他们过关了，咱们可就多了两三百个有学问的，血战过的好兵；咱们把这些人再送军校，那就是几百个连排长……老天是中国的老天，它会帮我们的；你说小民会不会在苏州搞出什么大事情来，让鬼子撤军？”……

    也许是因为沦陷的缘故，连老天都阴阴暗暗的，这些日子的苏州冷得让人发抖，惨白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感觉不到一丝暖气。从苏州的城外走进来了很多军人，中国民党军人；但他们都是俘虏。

    国民党军的俘虏一行有五六百人，都低着头在百姓呆滞的注视中缓缓前进；押解他们的日本人并不多，只有二十人，但这些已经被失败夺去了精气神的士兵们就像听话的羊群一样，虽然缓慢但却有序地走过大街。如果不是因为医院里的鬼子急着需要血浆，鬼子们是很乐意多绕几个弯才到医院去的。

    因为一下子多了几千伤员，鬼子把医院附近的民居全部占领了——苏州医院虽然经过国民党军的临时扩张，但也就是能放下四五百张病床！

    医院附近的民居里到处是塞满伤员的床板，和那些在上海前线上受伤的国民党军士兵一样，鬼子们受伤后也是一样的痛苦；仅仅半天就有四个因为忍受不住伤痛和无法面对未来的残疾的鬼子自杀了。本来这里没多少守军，但为了防止伤兵自杀，鬼子硬是从别处又调了三十人过来，不过更多的服务人员却是苏州维持会的人。

    维持会的人在替鬼子办事的时候，都低着头，不是惧怕鬼子，是害怕那些从远处投来的同胞的眼神。

    当二十名鬼子兵押着数百名的国民党军俘虏来到医院跟前，他们马上就受到了热情的接待：一个年轻的鬼子中尉马上带着几个维持会的汉奸上前招呼他们去吃饭，对他们说准备了正宗的日本小麦粒饭和很美味的太湖湖鱼……

    国民党军的俘虏们被带到一个大院子里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也许是人挤在一起感到暖和了，大家苍白惶恐的脸上慢慢开始变得有了些血色。

    “没想到这些鬼子还能让咱们到医院……其实我也没什么伤……兄弟，你呢？”

    “我？没事，就是饿，要是吃饱了能打死头牛……”

    “奇怪了，咱们第七军断后的人伤了很多，怎么这里就没看到一个？”

    “你们第七军的？我们中央军也是啊，伤兵满营的，怎么反而咱们这些没伤的到了医院？……”

    大门打开了，一个鬼子军官走了进来，大家都闭上了嘴，低着头偷偷瞟着那个鬼子军官。

    鬼子军官也没说话，只是把手一挥，后边就跟进了几个鬼子兵，进进出出地抬进了十几具尸体——国民党军士兵的尸体，一个个发白发青，脸上是很恐怖的表情……

    “看到了吗？看看他们临死前的表情，你们猜这些弟兄们都遇到了什么事！？”鬼子军官竟然开口讲中国话，还一口一个弟兄，这调子可没半点鬼子味！

    “鬼子和望亭的七十四军打得很惨，现在医院里全是伤兵……”鬼子军官居然也叫日本人鬼子？俘虏们越来越迷惑。

    “他们的血浆用完了，士兵等着急救，所以他们不再屠杀俘虏了，特别是身体健康的俘虏。”鬼子军官用眼睛扫过一张张惊讶的脸接着道：“他们把健康的国民党军弟兄带到医院，活活抽光他们的血，你们面前的弟兄就是这样被抽血抽死的，看看他们的表情……”

    “我*操*他小鬼子……”“拼了！……”俘虏们有的人鼓噪了起来，但他们并没有乱动，傻瓜都知道事有蹊跷，这个“鬼子”军官是……

    “在下王晔，国民党军七十四军三零五团警卫班长，跟随特别行动队前来营救大家，大家保持镇定！”鬼子军官果然是自己人！

    ……拼死拼活的老兵心里最计较的就是到底还有没有人关心自己的死活，只要还能够从上峰的决定中感觉到一点点可怜的暖意，前线的士兵都会很感动的，但我们在战壕里多数时候只感觉到冰冷……曹小民从祖爷爷的回忆录里捉摸到了这些俘虏的心思，只要让俘虏们知道他们是代表军方、代表国家专门去营救他们的，他们就会效死，他们就会重新变成敢死队！院子里的国民党军士兵们一个个难掩兴奋，很多人都开始饮泣：国家没有忘记他们，派了特别行动队来救他们！

    特别行动队很幸运地在半路上截停了一辆从前线运伤员回苏州的鬼子货车，他们干掉了鬼子司机和两个卫兵以及一整车的伤员后很意外地轻松混进了苏州医院！

    因为鬼子人手不够，让维持会找来了一大批苏州市民帮忙，医院里非常混乱；原本一直担心只有自己一个人会说日本话会露马脚的曹小民进去后就放心了。接下去他们很顺利地偷到了麻药，由曹小民扮成贪嘴的军官轻易闯进了只有两个士兵把门的厨房，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整个医院的午饭中下了药……

    “现在，鬼子卫兵都被麻药麻翻了，那里有几千鬼子，几千准备吸干你们的血的鬼子；如果不杀光他们，我们走了他们还会再抽干其他被俘的弟兄的血！”曹小民完成了最后任务，把那些押解俘虏的鬼子也用小麦粒饭放倒了，他走进院子：“我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七十四军模范营曹小民，现在我命令大家，有序出动，把医院里的鬼子统统杀光，鸡犬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