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长歌

    第九十五章 长歌

    （……听说后来的军事专家们总结出来，当防御战变成巷战的时候，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进攻方要获胜，除了那场在欧洲叫做斯大林格勒保卫战的大战；但我们守南京的时候不知道这些，我们以为国家的首都肯定是能守下来的……摘自《祖爷爷的抗战回忆》）

    天空中是响彻的炮声，如同闷雷一样把南京城扰得纷乱不堪；各条大街上都可以看见向北方徒步前进的军民，大家都知道，要逃出南京只有北渡长江，就像唐长官那样。

    唐生智下令撤退的命令是印好了之后在他自己临走前匆匆下发的，路上的很多军人竟是得知唐长官逃了而哄散而非奉命撤退的！更多的官兵在接到撤退命令的时候已经由于身后的部队先一步得到命令撤退二倍鬼子截住了归路！被欺骗、被抛弃的军人心中全是怨恨，怨气冲天！他们已经是一群穿着着军装的人，不是军人了！他们不知道因为这一乱，无序的乱撤已经让南京各门陆续失守，那些自愿留下断后的弟兄正在浴血死战！

    远处的枪炮声从四方传来，越来越近，地上的行人越来越慌乱；天上鬼子的飞机不断冲下来，但却不是投放炸弹而是撒传单，就像南京保卫战没打响之前一样的传单，就好象他们知道这座城市已经没有了保卫者一样。漫天飘零的纸张让人想起了出丧，让人想起了故去；是这座城市，这座东方第一大国的国都要故去吗？

    一阵急促但整齐的脚步声，一群官兵追着一辆自行车匆匆来到了一处开阔的十字路口。

    “腾腾腾！腾腾腾！……”忽然枪声骤然响起，不是来自远处的枪声，就在他们面前！行人不禁停下了他们沉重而慌乱的步伐。

    “大家听着！我是曹小民！……”从自行车上下来的人扔掉了车子，向大家扯开嗓门吼叫。

    哦，曹小民？这个名字曾经让这里的很多军人激动不已，就像他们的唐长官；唐长官已经逃了，曹小民还在？大家没什么激动，仅仅是好奇，想看看这个曾经被他们在心里顶礼膜拜了很长时间的英雄是怎样的。

    一身的灰土布军装，已经看不出他的上尉军衔的肩章；一脸的风尘仆仆，头脸上是各种擦伤，身上到处是血迹——这是一个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人，所有老兵都看得出。

    “我刚刚带着一个团的弟兄从苏州一路杀到了南京，在一路上看到的全是鬼子的屠杀，没有理由，不分男女老少；只要是中国人，女的奸杀男的残杀……”曹小民看到大家真的停住了，顾不得嗓子已经喊得发疼，继续着他的演说：“最后我们一个团只有八十六人杀进了南京……”

    那是真的惨烈啊！老兵们有些动容，他们也曾悲痛地看着自己的弟兄就在身边死去，他们明白一个失去了上千弟兄的老兵的感受。

    “为什么我们要冒死杀进南京呢？因为我们在路上缴获了一份情报，我们必须要带进来让我们的弟兄，让我们南京的父老们知道！”曹小民声嘶力竭地喊道：“鬼子打进南京要大屠杀！要屠城！！……”

    忽然逃难的军民开始骚动甚至骚乱了……屠城！？

    “我的弟兄们都知道，我曹小民没当兵之前在药房干过，我会看日本人写的字！”曹小民继续吃力地吼着，一边拿出那个鬼子公文包：“这就是我们缴获的鬼子情报，里面有命令，鬼子部队可以尽情杀戮抢劫强奸十天！十天！！……十天后南京还能剩下多少人！？……这里有看得懂日本字的吗？谁上来看看，我曹小民有没有欺骗大家！”

    他是一个刚从火线上下来的人，身上好像还冒着烟！他是和所有弟兄一样的军人！曹小民得到了军人们的信任。他说的那份情报的真实性马上就被大家认可了，鬼子要屠城，我们怎么办？剧烈的交火声从各处传来，打回去很可能是个死，不打回去，也许还是个死！

    “听着，弟兄们，姓唐的王八蛋是个孬种，他欺骗了我们，抛弃了我们……但是，这个国家，这个民族从来没有抛弃我们，她还在看着我们战斗，看着我们为了保卫她和侵略者战斗……在邵家，我的弟兄们没打就知道九死一生，但大家都上了！为什么！？‘身后全是老百姓，中国民党军人没退路’这就是当时弟兄们喊着殉国的话！今天，我请大家看看他们……”曹小民用手指着那些街上准备跟着军队逃难的老百姓大声喊道：“今天我要告诉大家，鬼子要屠城，我们得让更多的老百姓离开，我得告诉大家，身后全是老百姓，中国民党军人没退路！”

    因为激动，他说过不会再留下的眼泪竟然夺眶而出，在有些模糊的视线中，他分明看到很多军人眼中也流下了热泪！

    曹小民其实并不善于演讲，在原来时空他整个学生时代都是个沉默的羔羊；但在这个时空，他必须发出呐喊！……听说后来的军事专家们总结出来，当防御战变成巷战的时候，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进攻方要获胜，除了那场在欧洲叫做斯大林格勒保卫战的大战；但我们守南京的时候不知道这些，我们以为国家的首都肯定是能守下来的……祖爷爷他们相信南京是能守下来的，他们呢？

    “南京是我们的国都，我们能守下来！只要大家悍不畏死和鬼子拼命，我们能守下来！”曹小民违心地喊出了这一个号召，然后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大家在僵持，要走的人和希望大家留下作战的人。

    “莘莘学子，亲爱精诚，三民主义，是我革命先声。革命英雄，国民先锋，再接再厉，继续先烈成功。同学同道，乐遵教导，终始生死，毋忘今日本校。以血洒花，以校作家，卧薪尝胆，努力建设中华。”曹小民不知继续下来该做什么，他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唱出了那首他们对着鬼子冲锋时唱过的歌，那首黄埔军校最古老的校歌……

    歌声就像在他们冲锋的战场上一样蔓延了开去，然后是在歌结束的时候换成了“怒潮澎湃，党旗飞舞，这是革命的黄埔。主义须贯彻，纪律莫放松，预备作奋斗的先锋。打条血路，引导被压迫民众，携着手，向前进，路不远，莫要惊，亲爱精诚，继续永守。发扬吾校精神！发扬吾校精神！”的新校歌！一首一首这个时代的战歌被唱响，一首首曹小民不熟悉但这个时候听着却感到格外的激动！

    曹小民不是黄埔生，他也不知道这次南京保卫战的主战部队骨干几乎全是黄埔生，但他莫名其妙地做对了！

    “怕死鬼跑了！咱们听曹长官的！”忽然一个中校军衔的军官跳到路边的柱子墩上高声疾呼：“咱们听曹长官的，守住南京城！”

    一个中校叫他长官！？曹小民愣住了……

    这个时候的南京守军要的不是什么长官，他们仅仅要一个信念，要一个支撑起他们原有信念的理由！肩上已经看不到军衔的曹小民在他们眼里不是长官，他是千里迢迢回来保卫南京的战士，他是和他们一样的军人，中国民党军人！

    是的，抛弃他们的是那些贪生怕死的官员，不是这个国家，不是他们的老百姓；他们没理由自暴自弃，他们是军人，守土卫民有责！

    “身后全是老百姓，中国民党军人没退路！……弟兄们打回去，要死就死在南京！”在邵家响起过的口号再一次在南京响起，本来已经陷在麻木甚至心死的官兵们忽然振作了起来，转身向着他们原来坚守过的阵地杀了回去……

    远处各方传来的枪声陡然激烈，越来越多的失散军人汇集了，义无反顾地投入战斗。他做到了，他做到了在邵家没做到的；曹小民真的号召了那些本来要散去的军人重新拿起枪去战斗！一夜的敌阵穿梭加上半天的激战和狂奔，早就精神体力双双透支的曹小民已经危危欲坠，但他还得撑着，因为他知道现在他是要撑起这个民族的尊严！

    鬼子要屠城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全城，越来越多的百姓向着北边去，越来越多的军人向着各处城门危危欲坠的阵地进发；南京的城里到处都是街垒，到处都是准备决一死战的人！没有人战抖，因为他们有信念，南京能守住！因为他们不再感到被抛弃，他们战斗为的是这个国家，是身后的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