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三章 谎言

    第一零三章 谎言

    （……南京保卫战中很多无法渡江的士兵后来回到城里，有的人后来成为破城后的最后抵抗者，但有的人却抢夺老百姓的衣物穿上，扔下枪躲到难民营去；这些人后来大多数悲惨地成为了被日本人屠杀的对象……摘自《祖爷爷的抗战回忆》）

    要在茫茫人海战火纷飞的战场上找一个营长，还真是大海捞针啊！看着陆续不断从城里赶来，把通道挤得满满的乱兵难民，行动队的人一个个眉头紧锁。

    “各位弟兄！各位国民党军弟兄！……”忽然，在混乱的人潮中响起了高音喇叭！

    “我叫李斌，大家不认识我，但是大家应该听过我的营长的名字！我的营长叫曹小民，罗店血战、四行突围、邵家大战的曹小民！……大家知道为什么鬼子没撵上来吗？因为他们撵不上来，我的营长在后边顶着，带着所有敢和鬼子血拼的弟兄给大家顶着！……”

    喜从天降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行动队的人一个个互相看看，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喜色！

    “快！把那个人带过来……”惊喜之极的沈叔逸一边下令，人已经等不及自己就往那辆有喇叭的吉普车冲了过去！

    ……沈队长和所有冲过去的人越冲越慢，到了李斌的跟前，他们停住了，他们一个个都停住了脚步在那里看着李斌，听着李斌讲话……

    “……我的弟兄们都在大家身后血战，他们和大家一样，被一个口口声声与南京共存亡的卑鄙的胆小鬼出卖了，抛弃了；他们一样满怀着愤恨和失望，但是他们依然在战斗，依然和鬼子你死我活地拼命！因为我的营长告诉我们，我们之所以要与南京共存亡，是因为我们是军人；我们在保卫这个国家，在保卫这个民族！我们战斗不是为了哪个长官，我们战斗是为了站在身后的老百姓！”高音喇叭里的声音远远地传开去，在旷野中每一个字都带着一遍遍的回音，一次次地撞击着那些穿军装的人的心灵。

    是的，他们穿上军装到前线来的时候，谁认识什么唐生智？！谁知道什么长官？！他们只是知道日本人打来了，他们就有责任把侵略者撵出去，因为他们是中国人，因为他们祖上是岳武穆、是史阁部……面对外侮，不屈、反抗、前赴后继是他们的骨子里精神！

    “……每一个在邵家大捷前参战的弟兄都是喊着这样一句口号殉国的‘身后全是老百姓，中国民党军人没退路！’……在你们身后，是逃难的老百姓；如果我们不抵抗，有一天鬼子就会打到我们每一个人的家乡，我们每一个人的父母兄弟姐妹妻子儿女都将成为今天大家看到的流离失所的难民……在南京城里，现在还有我们无数的弟兄在跟鬼子决战，也许我们会战死，但我们能够让多一个的弟兄、多一个老百姓过江，就值了！这是我的营长和我说的道理，我们是军人，我们战斗为的是老百姓、为的是这个国家这个民族！……”

    沈队长、余衡舟还有其他行动队的人都到了吉普车前，但他们都没有打断他，他们都当了听众！

    “大家看看，我身后的四百多弟兄，他们将会马上跟我回南京城里和鬼子死战；因为他们已经明白了我们为什么而战！还有，也许你们有的人已经知道了，鬼子进城后要屠城，我们不光没有退路，而且我们没有活路，除非我们取胜！……”李斌的话音刚下，那些乱兵哗然，他们其实知道鬼子要屠城的人不多！

    真的吗？鬼子要屠城？……大家将信将疑。如果过不了长江，他们就是死路一条，既然鬼子要屠城，横竖是个死，不如拼了……就在大家犹豫不决的时候，忽然一个人跳上李斌讲话的吉普车上，接过李斌的喇叭筒大声道：“刚才李连长说的都是真的，这个情报是孤胆英雄曹小民营长从敌后搞到的重要情报，我就是奉命去处理这些情报的特派员……”他是个军官，他身后有整整一个排的宪兵，他不会造谣！

    轰！一下子乱军沸腾了：“打回去！和鬼子拼命！……”“打回去，宁当战死鬼不当亡国奴！……”“中国民党军人没退路！……”已经有人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向南京城的方向去了，逆流而上的人群和顺路过来的乱兵以及难民相冲产生了混乱；但是这次回身进城的军人没再用枪托威胁老百姓，他们选择了谦让，然后继续逆流而上……穿着军服的人重新变成军人了！不管是因为受到大道理的感召还是仅仅因为没有活路不得不拼命的刺激，总之这些情绪激动的军人都有了方向，南京城！

    沈队长看着在那辆吉普车上的余衡舟，心里没有恼怒或者惊愕，他只有感动，只有佩服、只有敬仰！在这个时候敢上去作这个证明或者说敢说这个谎，会有什么后果谁都不知道！但是想想，还有什么后果能比后边的弟兄扛不住，鬼子从后边压上来追杀数万大军严重呢？情报？情报的真假？管他娘的，让弟兄们拼了再说！

    情况很糟糕，我不能到每一个阵地去了……曹小民在前进的路上，听着各处的交火声音，他知道有很多阵地已经失守或者被突破了！弟兄们血战一日一夜已经是极限了，单薄的防线、低劣的装备，完全断绝的后勤……一天一夜已经是弟兄们抱着全部战死不退半步的精神把战斗力发挥到极限的结果了，也许弟兄们已经把历史改写了，多守了一天一夜。一天一夜够很多老百姓逃跑了吧？

    多扛一个小时就能救出很多老百姓，这是曹小民坚持下去的精神支柱，他绞尽脑汁在思考，到哪里去找到更多的军人来拼命，来多延续一个小时；他不知道现在长江边上的情况，老百姓根本逃不掉！

    ……南京保卫战中很多无法渡江的士兵后来回到城里，有的人后来成为破城后的最后抵抗者，但有的人却抢夺老百姓的衣物穿上，扔下枪躲到难民营去；这些人后来大多数悲惨地成为了被日本人屠杀的对象……对了！那里有军人！曹小民忽然在祖爷爷的回忆录里想起了这一段……

    “快，去难民营！……哪里有难民营，快去！”进城后就一直在苦战的曹小民根本两眼一抹黑不知道难民营在哪里，幸亏他身边就有几个原本在城里坚守过一段时间的士兵知道地方，一群人飞也似的抄最近的小道往难民营赶……

    遭遇战瞬间就发生，就在曹小民他们刚转进一条小巷的时候，走在最前边领路的士兵忽然惊骇地叫了半声！——叫了半声，因为刚叫出声就有一把带血的刺刀从他的背后透了出来，鬼子的刺刀！他们竟然在一条窄巷的进口处迎面和鬼子相撞！

    “砰！”曹小民的枪响了，他不是新兵蛋子，他的枪随时保持着上膛打开保险的状态；他的枪直接对着贴在前边的被鬼子刺刀透出的弟兄的后背开火！

    透过人体的子弹把迎面撞上来的鬼子打得整个弹了起来，曹小民一闪身绕过前边还来不及倒下的弟兄，同时已经完成了推弹上膛闭锁的动作；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他刚绕过的来不及倒下的弟兄的尸体后背爆起血花，一颗子弹已经透体而过打在他身后的一个弟兄身上，他只要慢上十分之一秒死的就是他！

    肾上腺素在这一刻百倍分泌，完全没有思考的过程，就是凭着基本的反应，曹小民的第二枪击发，一穿二！同样，倒下的是第二个鬼子，迎面上来的第一个敌人在中枪后依然向他捅出了一刺刀！

    这就是真正的狭路相逢，没有取巧，就是简单的对耗，就是简单的你死我活！曹小民的第一反应是这一趟死定了，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巷中重叠的鬼子身影——你可以借着勇力和运气多拼掉两个鬼子，但第三个、第四个呢？他是排在最前边的一个人！

    这是无可退让的死战，就算能退出去，回到宽阔的路上结果就是被冲出来的鬼子像练习射击一样射杀；他们唯一的机会就是堵着巷口，在狭窄的环境中和鬼子对耗，看谁能耗到最后，或者是前边的人顶着，后边的人撤退……撤退的机会不属于他，他是排头兵！

    拼力气从来不是他的强项，中枪的鬼子兵冲刺的力气很大，他没能格开！完全是身体的反应，连格带闪，鬼子的刺刀当胸划过，电击般的刺痛横掠过胸口！然后是两个人撞在一起，他被鬼子的亡命一击撞倒在地。

    没死，没事！丰富的肉搏经验在潜意识里已经告诉自己，鬼子的刺刀没有扎进去，在胸骨以外的深度划过，很疼，甚至可能重重的划伤胸肌让他失去作战能力，但死不了！以极快的反应放弃了刺刀，在和鬼子缠上倒下的瞬间他双手托住了鬼子的下巴卡牢了，就等待接触到地面的一刹那发力折断鬼子的脖子……

    一错之间，“打鼾”已经挥着大刀冲了上去，取代他成了排头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