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四章 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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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六四章家事

    （……前线的官兵伤亡固然经常有人战死却被列为失踪处理，但也有人明明活着却被误报战死了，消息会传回他们的老家，因此产生了许多悲剧，像悲伤过度的家人病死了、妻子被族人强迫为亡夫殉情、家产被强分了……摘自《我的抗战回忆——曹小民》）

    曹小民结束了记者招待会后，剩下的跟进事宜就全部交给刘青了，他匆匆赶回医院要整装前往武汉。

    到武汉可以见到蒋介石，也许自己因此能够对抗战起到更大的作用，虽然心里依然对刚才的谎言感到不舒服，当时曹小民已经学会了忍耐，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在更高的位置上发挥作用。

    等曹小民和沈醉一边谈着如何在宣传上占领制高点压制回到医院的时候，在门口却被两个人拦住了，一个中年人一个孕妇。医院的警卫人员上去就要用枪托砸他们，被曹小民喝住了。

    “这两人，早上就来了要见将军，被我们拦住了就要在这里等，后来我们把他们赶开了没想到还躲在附近……”警卫人员报告着情况。

    “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不让他们见我？”曹小民虽然也不愿什么人都见，毕竟自己不是地方官，不是专门接受上访给百姓做主的，但他对医院警卫人员那种蛮横作风很是反感。

    “他们说是将军的老部下的亲属，这种人多了，经常来见长官们就是骗几个钱走，一般我们都是把他们撵开算了……”警卫人员回道：“有的人是真的，但也有骗子，我们也不会太难为他们，都是劝开的，但这两个太流氓，躲起来见了将军就冲出来……”

    自己的老部下？曹小民曾经的部下可太多了，很多人他根本认不得，不过他还是决定问问。

    “你们别害怕，警卫员是怕有刺客对我不利，你们是谁的亲人？”曹小民和颜悦色问二人。

    “我儿子叫郑成钢，他在南京的时候给家里来过一封信，说是升连长了，营长是曹长官……”中年人虽然看上去还带着几分惧色，但说话时却还很镇定。

    郑成钢的父亲！？曹小民一脸惊喜，那个怯怯的，在四行仓里说黄段子的时候说的那个故事，那个善良的小男孩不愿意去伤害一个小女孩的故事至今还不时出现在曹小民的脑中！

    当两人被请到会客室，接过“老窝”递上的茶杯时，二人又是一阵拘谨，竟然站起来诚惶诚恐地向着“老窝”作揖，把“老窝”弄得一身不自在。

    中年人递上了一张照片，那是郑成钢的全家福，坐在正中椅子上的就是这个男人，它证明了中年人的身份。另外郑成钢最后的家信也被递了上来，当然曹小民对郑成钢的字迹完全没印象，不过在内容上也看出该是出自郑成钢的手。

    “……儿今日与同袍死守南京，所抱的乃必死决心，此身殉国后不能于堂前尽孝；忠孝难以两全，泣盼父亲大人恕罪……柔儿单纯善良，望善待之，如有合适人家，请父亲做主让她改嫁吧……”曹小民看到这看了看那个孕妇，虽然脸上脏兮兮的，但可以看出确实是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女孩。

    “你就是柔儿？”曹小民温和地笑着，问那个孕妇，当然，他觉得很奇怪……

    “是的，她就是柔儿，钢儿的媳妇；他怀着的就是钢儿的亲骨肉……”中年人话还没讲完，曹小民的脸色变了！

    “后来……后来俺觉得那小女孩很可怜的，卖了自己葬父亲……俺没忍心祸害了她，俺就在床边上坐了一宿……上战场谁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回去呢……”郑成钢说过的话忽然完完整整在曹小民耳边响起来！

    “成钢和我说过，他洞房之夜就在柔儿床边坐了一宿，他根本上没有遗腹子！说，到底怎么回事！”曹小民一句话喝出去，两人都被吓得脸色惨白。

    “我看这样，把他们两人分开，各自录一份口供；如果是一致的那就是实话，如果有一丝不同，那就拖出去毙了！”沈醉对如何审讯可是功夫老到，他当即就下令把两人分开来审：“你们听着，就算你们有过合计，但也不可能会没有一丝出入，只要你们讲的不是真的，我们能看得出，那可就是两尸三命的案子！要想活下去，就老老实实把事情交代清楚！”

    两人哭喊着被分开，看在曹小民眼里让他非常难受：这两个，真是成钢的亲人啊！当时有些事他必须要搞清楚，他不能让烈士在天之灵不安，他任由沈醉去安排审讯了。

    两份笔录很快出来了，面对两份笔录，曹小民一脸的铁青，难以名状的痛苦狠狠地压在他的心上，让他呼吸困难！

    自从郑成钢的阵亡消息传回了老家，他的大伯就和他父亲说郑成钢还没有后，这可不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怂恿郑成钢的父亲和自己的儿媳圆房，给郑家续后……

    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一个卖身葬父的小女孩面对这样的安排能怎样？她只能逆来顺受！就这样，柔儿怀上了郑成钢父亲的小孩，怀上了自己的丈夫的弟弟或者妹妹！

    当柔儿的肚子日渐隆起来，他家大伯父却忽然跳出来指证他们翁媳通奸，伤风败俗！于是在村里公决之后，就把翁媳二人赶出了村子，郑成钢家的房子田产全部被他的大伯父夺去了……

    这该如何处理？责罚他们吗？他们真的是自己殉国的兄弟最牵挂的亲人！不责罚他们吗？他们对得起自己的兄弟吗！？战士在前线血战，舍生忘死，他们战死了，没有谁去怀念但却在死后被家人蒙羞！曹小民恨恨不已一拳砸在桌上，但他除了拿桌子出气却什么都不能做！

    “你们以后打算怎样过？”曹小民问那个小女孩：“如果你想离开那个男人，我们会替你做主……”

    “不不不……他，他对我挺好的……成钢对我也好，他很好，是个好人，但他不在了……”脸上还留着泪痕红着眼的小女孩一听曹小民说要把他们分开竟然紧张起来了！

    曹小民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小女孩的选择竟是继续和那个强行占有她的男人一起生活！也是啊，生逢乱世，一个举目无亲的小女孩能怎样活下去呢？郑成钢的父亲也就是四十出头，还是个健壮的男人，还能给她遮风挡雨……曹小民压抑住心头的激动和难受，让小女孩等等就出去找沈醉了。

    他找沈醉要了一笔钱，一笔足以到四川去买间房子买几亩薄田的巨款。因为他这个将军虽然也不穷，记在军政部的军饷和赏钱也有一大笔，当时身上可是连一毛钱都没有。

    脑中不断出现那个带着稚气的连长的面孔，他留下了忠孝不能两全的家信，英勇地战死在中华门下，他在天之灵会怎样看这件事呢？感到羞耻还是安慰呢？最牵挂的父亲有了新家，有了伴，最牵挂的女孩有了归宿，有了依靠……曹小民不断为这件事找出说服自己接受的理由，不断对自己说那就是活着的人最好的生存方式，但曹小民始终挥不去内心的郁闷。

    他给了来求援的两人一笔钱：“到重庆或者成都去吧，战火也许烧不到那里……好好过日子吧，多关心对方，你们都是成钢最牵挂的人……”

    被惊吓了一场的两人不断给曹小民打躬作揖，千恩万谢；他们也不敢在这里留下去了，他们甚至看见那些刚才把他们分开的警卫人员都会发抖，谢过曹小民之后一老一小，一个男人一个孕妇互相搀扶着畏畏缩缩地走出了大楼。

    楼上的曹小民推开窗看着他们离开，两个烈属走在路上是那么的渺小，他们看上去还瑟瑟发抖不断躲闪着来来往往的军人，那些他们逝去的亲人的同袍。两人最终在视野中消失，但曹小民依然呆呆地望着远方他们消失之处深深吸了一口气，在他们消失的一刻，曹小民才忽然真的释怀了：这也许就是殉国的弟兄牵挂的人们最好的结果……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沈醉一直站在曹小民身后，他轻轻地道：“我想郑成钢烈士会欣慰地看着他的亲人们互相扶持生活下去的……”

    （作者：这是两个老兵真实故事的结合，夺产和翁媳成奸。但真实的故事悲剧色彩更浓厚，是抗战后被误传死去的儿子回到家才发现自己妻子成了自己继母的……在抗战期间被误传殉国的老兵回家后很多人都不得不面对家变，或者是亲人的变故或者是家产被侵夺，这不是个别现象而是非常的普遍。真实的故事更加让人无法接受，这里是尽量往好处写了；不管是当事人还是历史的记载者都不愿提这些，写这个故事算是对多灾多难的抗战老兵们辛酸凄楚经历的一种缅怀吧，为了那些即将被遗忘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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