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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五四二章 大病(中)

    (……我觉得没有一个将领真正配得上“伟大”这个称呼,真正伟大的是那些不知名的士兵,筑成血肉长城的是他们;就在我病重的时候,一个“伟大”的将军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这些无名的士兵把整个战局扛了起来……摘自《我的抗战回忆——曹小民》)

    “空军,一有华东空袭的情报就告诉我……”曹小民面上泛着潮红,当他带着一丝冷峻最后看了一下大指挥部的情况扭过头进来的时候人已经快撑不住了,刚刚闪进门他便用最后的意识把门关上,整个人顺着门滑坐到地上。

    何嫣其实早就知道曹小民是在硬撑,但是她也没想到这个在其它人眼里像钢铁一般的男人其实已经撑到了这种地步!因为曹小民刚进来时还对她吩咐空军的事情,她根本没反应过来曹小民会滑倒,直到曹小民坐在了地上她才如梦方醒般猛地离座一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一边扑了过去……

    “快,去叫医生,但不要让医生穿着白褂子进来……”何嫣一边吩咐小赵一边又改口:“不行,先叫‘老窝’进来……”

    心乱,但还没完全乱了方寸,何嫣想到了司令部的军医可是谁都认识的。他也许病情很重,也许已经很危急了,但是既然他死撑着都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那么她就必须得帮他保守这个秘密!何嫣只能求助“老窝”了……

    空袭非常猛烈,天空的飞机不断俯冲下来,二十五公斤炸弹有时简直像下雨一般落下。大地扬起的尘埃已经像波浪一样翻动完全把下边的情况遮盖了,但是日军的飞机依然参照着附近几处高地露出的轮廓向地面不断扔炸弹……

    澳淡公路沿线的五十几座碉堡全部被日军的轰炸笼罩着,烟火与扬尘把一切生命都吞噬了进去,颤抖的大地似乎在呻吟着说出一个结果:没活的,死光了……

    战前的准备工作做得足够好了,张瑞贵知道这些碉堡一定会成为日军主要攻击的目标,而且在之前日军已经试探进攻过,他们很清楚这些碉堡的位置;所以张瑞贵做了很多措施加强工事:每个碉堡的上边都横竖加了六层原木,每层原木之间都押上了两层沙包,现在这些碉堡都比原来高出了一倍有余。这些工程不光是用来加强抗击打能力同时也起到伪装作用,能让在天空的敌机难以辨别。

    但是日军的轰炸也太变态了,谁都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多敌机,虽然这些敌机没有携带五十公斤以上的炸弹,但是每架飞机上四枚二十五公斤炸弹一起落下还是让人难以招架;几乎不间断飞来的敌机大轰炸强度还是出乎了张瑞贵的意料之外。

    空气中全是嗡嗡声,每个已经带上耳罩的官兵都觉得耳朵还是会传来阵阵刺痛;胸闷、头晕把很多人折磨得几乎要失去挨炸时的正确蹲伏姿势……不时会有一个士兵忽然呕吐起来,一旦呕吐这个士兵就很难再蹲稳了,有时他们会趴在地上挣扎,就在自己呕吐的秽物里!

    原来战场是这样的……很多第一次遭逢大战的官兵被轰炸困在碉堡里都失去了生存的感觉,他们在模糊中都不知自己是生是死,会生会死……

    “你们给我守住,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要死守!看到了吗!?你们的抚恤金老子按十倍发,现在就寄回去,所以你们都得把自己当死人!”张瑞贵的铁令就是要澳淡公路上的各处阵地死死钉在那决不能退半步!

    曹小民说过他们可以退,但是张瑞贵决不让部队轻退半步:鬼子既然清楚这些碉堡群的所在,他们说不定会集中一切火力打击这里,如果他们的强攻得逞,他们还会迂回吗?他们不迂回怎么消灭他们分兵的小部队!?为了歼灭敌军的迂回部队就必须要给日军一处攻不过去的钉子阵地,澳淡公路上的碉堡群就是第一处;所以无论如何这些阵地要守住,要顶得日军疼,他们才会分兵……

    每个人的耳朵还在嗡嗡作响,蹲坐的人们那已经习惯了颤动的的肌肉带着身体还在筛糠一般抖动着,但轰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习惯在大地的震撼中苟延残喘的官兵们大多数还抱着头在地保中晕头转向……

    “快,起来,轰炸停了,鬼子要上来了!”打过些仗的排长“盲炳”忽然醒悟了过来,他挺着软绵绵的身体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去踢打那些还蹲坐着。卷缩着的士兵……“快快快……”一个个士兵互相用听不见的声音和拍打提醒着,都开始向枪位跌扑过去。

    地上还有些官兵躺着趴着不动,有的人慢慢回过神来开始伸出手想让弟兄们拉一把,但是没人理,大家都在忙着抬正机枪、给机枪除尘、压子弹……有的人就那样躺下去再也起不来了。

    虽然工事加固了很多,但是在鬼子疯狂的三个小时轰炸中,碉堡群的阵地上还是有超过一成的官兵被直接震死在工事里,还不敢肯定他们已经死去的弟兄们用酸软无力的手脚把他们弄到了一边靠着墙,然后不久他们出现尸殭就会以那样的姿态永远扭曲在角落里……

    工事外边依然全被烟尘罩着,伸手不见五指,几个士兵奉命戴上防毒面具摸到外边去警戒,工事里的人总算是心神都稳定了些。

    忽然碉堡里开始有人哭起来了……

    “别哭了,‘小虾米’,你就不该来啊……”老兵“菜头”一边拍着“小虾米”的肩膀一边安慰他:“看,不是没事吗?鬼子炸半天了咱们还没事……”

    “他们还会来的啊……”“小虾米”越哭越伤心,他好像知道这次再也回不去了,阿婆(广东叫外婆的叫法)要孤零零一个人过了……

    如果不是阿婆得了肺病没钱治,他会顶替别人来参军吗?如果不是看着那十倍的抚恤而且提前发放,他会报名当敢死队吗!?阿婆……

    他从小就没了父母,是阿婆带大的,眼看阿婆每天晚上都要咳到天亮,他难受啊……无论如何要找钱给阿婆看病;那个西医说的,这病难治但是能治好……就这样,淞沪会战期间,他当兵了,那一年他十四岁,报了十八岁……

    看到“小虾米”在敢死队的名单上按上手印,“菜头”的心里就像被刀绞一样,他也是充了别人的名参军的,但他不同,他是个光棍。

    原本他也有一个幸福的家,儿子和“小虾米”差不多大了,但是日机来了,在佛山城上空到处转。乡下人什么时候看见过这么多飞机啊,两母子和其它的邻居乡亲都挤到空旷的地方看,然后飞机冲下来向人群扫射起来……

    一起入伍、一起参加训练、一起学会了打枪,现在又一起来到了前线;一路上只要看见乖巧驯良的“小虾米”在身边,“菜头”就像看见了自己的儿子一样。现在,他的儿子哭了,现在他不是个大兵而是个父亲……

    “知道怎么回家吗?”“盲炳”走过来了:“守住阵地,把攻上来的鬼子杀光,那你就能活命,活着就能回家……现在你到那边口子上看着,看看山头有什么讯号……”“盲炳”把一支步枪递给了“小虾米”:“记着,想回家就要活着……”

    “小虾米”是个旗语兵,他愣愣地接过枪走到了看向背后山顶上的那个射击口,射击口外烟雾弥漫,什么都没有。

    一个戴着防毒面具的士兵进来了:“‘盲炳’,报数,你这活着的还有几个人?”

    是团部的传令兵,气喘吁吁的传令兵必须要搞清楚每个碉堡里的人数尽快回去报告,他已经跑了三十几个碉堡了。

    “十六个,……其他地方怎么样?”“盲炳”问了一句。

    “九号、三十二号、三十七号炸塌,剩下三个人,其它碉堡还好;这次轰炸咱们差不多少了上百弟兄……”传令兵说完头也不回就冲出去了。

    “砰!砰!”忽然外边传来了步枪声,是警戒的弟兄和鬼子尖兵交火了……

    “弟兄们准备,鬼子上来了,听命令开火……”“盲炳”嘶哑着嗓子大叫起来,所有人都停止了其他活动,一个个屏住呼吸用枪指向了射击口外……

    “滕腾腾!滕腾腾!……嘭隆!嘭隆!……”民二四的枪声和82mm迫击炮的射击声传来——是其它碉堡中的弟兄发现鬼子开火了。没多久三个戴着防毒面具的士兵撤了进来,随着他们用力把铁门关上,置之死地而且基本没有生还可能的一群人与世隔绝,大战开始了。

    曹小民病倒了,就在他病倒的同时,华东的战场上天空被双方的战机布满,中日空军正在浴血长空;广东战区日军经过数日休整补充,又开始了大规模的进攻,澳淡公路打成了一条血路;广东战区的轰炸机群利用日军空军全线出击,绕过敌军飞行区正向台湾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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