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星际黎明 > 第65章 七角时空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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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她一字一句地说:“你活在一个永远以借喻与比附为叙述架构的世界。唯有不间断地对峙,才可能穷尽一切,形成无限回绕的转喻炼。你在这些环带之内,与文字交叉相乘,以恨的激情而活。不是对抗,也不是破解宰制系统──”

    他似笑非笑地颔首。

    “分析得不留余地呀,真不愧是《星体伏流》的新任主编哪。

    “诚然如此。我追寻的步伐,就是将跳未跳之前的那一大段簌簌发抖。既没有抵抗的意念,也不是一只企图戳破蛋壳、破除『世界』这个囚牢的雏鸟。

    大概我唯一可以比喻自身的,就是圣枷纳教团的神殿内、那根失去魔力的环杖吧!晶莹生辉,过往的主宰符号,神的化身与临现──但是,终将它只不过是一道随时需要补充物的极至空乏。它真正拥有的,就是失去肉体与实质的那股饥饿感。”

    “你一直都是这样的吗?对着皮肉翻掀开来的伤口、以及牢牢地种植其中的盐粒,无法停止发笑?”

    但丁果真就如此这般地笑了。访问者的手指在迎接到那笑容的瞬间,自律神经系统愕然地停止运作。『铿』地一声,茶匙干脆地滑落。

    他的嘴唇干燥而发烫,隔着一张桌子的礼貌性距离,还是无法不让嘴边流溢的狰狞与嘲讪稍减其威力。他擎起那根药剂容器,恶狠狠地指认自身那个漏开一个洞穴之处。他的声音没有任何的抑扬顿挫,只是纯粹地叙述着。

    “这里,那里,每一处我所能见的,早已浮渣满怀。写作的姿势并不是把它们倾倒出来,而是让世界丧失那具从未拥有过的轮盘,也让自己得到,那一刻。”

    “那一刻?”

    他凑近访问者的耳垂,奉送一个绝望的公开秘密。像是礼赞,又像是刽子手在执刑前、搁在犯人身上的最后一抹慰藉。

    “能量四散飞溅,死者与小丑共舞,故事终点永不来临。但我,已得到那根灭亡的蛇杖。”

    ・

    圣泰瑞沙法王的眉眼发梢,如同水镜的波纹,无不浸润于眼前的光描塑像。他的祈求与告解,尽被收纳于喃喃自语的空妄环心,又流转出珠玉吟唱的回路秘径。

    塑像的口唇微微开阖,止不住沛然淌出的狂迷出神。

    低垂的睫毛对立于那双掉入窟洞的眼眸,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从圣泰瑞沙法王的背后悄悄窜出,雾样地环着他微微抖动的天鹅白圣袍。

    他与塑像人物的时间差,是光子都可能瘫软败坏的无比久远。

    但是,当他注视着塑像跪着的身姿与曲线,看入那张永远拉锯在张狂与卑弱、神恩与囚奴之间的脸庞,必须一直克制着别过头的冲动。

    在那张重现瞬间高潮的面容,他读到一座座生灭沉浮的地狱形现。

    试炼的无可规避呀!他的背部隐约有蛇的齿痕通行,殷勤地匍匐哄喂,极度的燥热与苦楚,却使得神经末梢激烈地扭动于龌龊的甘美。

    他伏身于光环的轮廓之内,崇高的双手探入雪白如天鹅羽毛的衣氅,以一根简便的神经电流促进器揉弄着枯萎果实,紧闭的嘴缝不时渗流出一丝丝低沉浓稠的哀吟。如同塑像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销魂得难堪无比。

    浮凸于光描塑像躯体上的一根根箭矢,在他的颈项搔刮出大旱过境的遍体焦土。

    金色柔软的汗毛上,汗粒危危欲滴,如同化身为盐柱的死海居民,随着时间的鞭笞而倾倒于荒漠上的咸烫欲念。

    塑像的表情沉醉得过头,反而像是给予他的尖刻祝福。

    万箭穿身的当下,圣・瑟巴斯汀的狂潮汹涌,从塑像饱涨的下体行经灭亡的水蓝色原乡,穿透时间的狭长漏斗,以电光火石的波动传导至圣泰瑞沙法王发麻的膝盖。

    “进入此地的人,你必须先舍弃希望⋯⋯”

    他以万劫不复的毅力,让眼前的塑像与巡回下体的电流促进器充当春药,召魂着背诵过千百回的绝版故事,悲恸而渴望,只求另一个但丁施展恶魔与主宰的蛇杖,射入他热流翻覆的体内,如同一笔又一笔亵渎的文字。

    “恶魔的巢穴,生养出销魂的恶梦,醇美的毒药⋯⋯其名为法莱恩・但丁。”

    “在所有你所能追回的时光断片之中,最难以忘却无法抛置的一段,是什么样的故事?”

    卢西弗的这个问题搭配着清澈但苍凉的口吻,从利奥拉的发梢处银铃般地流过。空旷的质地显示出发问者无邪鲜纯、如同初生星河的水样美色。但是,他并没有忽略掉玄机乍现的感伤──如同掉落在恒河流砂的面上,几片凋萎临终的蔓陀罗花絮。

    还来不及思忖,身体的反应首先从智识与记忆的沼泽抽身而起。浮出无重力浴池的水面,卢西弗一手握住利奥拉仍然虚荡在绿色泡沫的脚踝,不存好心眼地扯向自己。

    “这真是一个残忍无比的问题。如此的要命,反而让我不忍心置之不理。”

    利奥拉任由对方拖曳着自己的身体,故做清淡地回答,并不施以任何徒劳的抗拒。毕竟,都到这个地步,再佯装下去反而只是不解风情的惺惺作态罢了。

    在漫天的水幕光影之间,他们交会的形体时而凝固如寰古的冰河断垣,时而粉化于绝种生命的残骸骨灰。就像是一对变幻于各色物种之间的不定形幻兽,在极顶的高潮点到达时,更是相互渗进多重系数的时空、以及对方的每一道严密关口与藩篱。

    “说破的话,就不是什么不得了的秘辛,不是嘛?其实,只是突然发作起一阵乡愁,让我的舌尖不太听话。”

    卢西弗的手肘搁在利奥拉横躺的背部,充满兴味地探索着骨架与神经之间的地势与迷阵。即使如此,他的口舌还是不忘记回应以诗意刁蛮的说词。

    “这一段时间以来,不太听话的,岂止是你的舌尖而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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