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星际黎明 > 第72章 重复与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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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是老样子,真是的。我是说,为何你总是在一触即发的爆点将要起火之前,就兜头奉送自己一间冷冻舱房?由于如此,我真正的感触──那些构成为“我”的微粒子──也就在你那徒劳的自我收敛之下,遭受到难以复原的挫伤。过去如此,现在亦然。

    不可思议,他真想这样告诉自己,肉身的销亡竟然无法阻止你过去的恋人、连同她老调重弹的甜蜜斥责,回到你的身边。而你次次阵亡,断气于那首播放无数次每次的音阶略微变调的回旋曲式。

    这就是你所仅有的,招认吧!失去了追忆的距离,爱情像是某个被野蜜蜂叮出的红肿伤口,在脆弱的皮肤上狠狠地驻营。你不可置信地面对着热辣的触感,直想要退却,但也无法抵抗。

    ──你的行事风格还是没有什么改变呢!以为我加入了融合共生的阵营,因此,前来对你进行招降的工作?真是的,不觉得这种版本有点小题大作吗?

    ──你的意思是说?

    西鞑纳的形影样貌如同一滴滴的流星雨,直落到不见底的反物质坑洞。有去无回的坠落,笔直地穿过他的五官七窍。她快要消失了,而他还是搞不清楚,到现在为止,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我跟我自己打了一个赌,赌注嘛,很不幸地和那个类海绵的多重超生命并存体有关。如果我输了,狄米鄂基的蜂巢从此又多出一格来容纳我;如果我赢的话,嗯⋯⋯

    ──什么赌?你要的是什么?!

    滴水穿石一般的感受,让他的身体与力场同时引发不可抗力的衰弱感。他只觉得昏昏欲睡,而她的声音像是滴答作响的浮磁石催眠器。必然有什么状况发生了──

    他无法控制自己!他的力量就像是她穿梭不定的灵光形影,慢慢地流向一根看不见的漏斗;而他的每一颗细胞,便是那管沙漏中身不由己的粉砾。他勉强凝聚起残存的力场,吃力地投射出点点滴滴的问号,朝向她,朝向变幻无端的一切。

    ──为何?你要做什么?

    如今,她的声音在他即将丧失意识的耳边回摆,滴滴答答,坏掉的罗盘与时钟,沙漏一去不复返。而他拥有全宇宙的时间可以浪费,这是多么令人发指的恶行啊。他几乎可以勾画出那位俏皮得让人心痛的魔鬼殿下,倜傥不逊地柔声说着。

    ──我打了一个赌,为的就是要让你突围──因为,藩篱就是你自己。那是多么地艰难呀,能否从心底的幽谷拉着藤蔓而出?如果赌赢的话,我便能够与你⋯⋯

    没有余力再保持他从未失去过的“自身”。她的声音,她的一切,化为删节号一般的倾盆大雨,从他的发肤渗入被下药的力场。利奥拉失去自我感应的最后一瞬间,奇异地想到,在此之前,自己向来不曾迷失。

    就在剎汶特睡着的那段空档,时间宛如太古时期的蛋白胶质海洋,莫以名之地凝结在空白之中。不知道该庆贺或惋惜,每每陪伴在她的寤寐深处,如同机关鎗吐出最后一颗子弹一般,既虚寂又狂妄的嗓音──杀手的嗓音──也暂时被那股神奇的力量拖曳而去。

    她的眼睫轻颤起来。梦境中有一只款款飞舞的蝴蝶,黑色镶金纹的流丽外形,却不搭调地在身躯上印出一枚烫手的滴血百合。某个形体横陈在她与蝴蝶之间,不时回过头来注视着她,精巧黝黑的皮手套里面,暗藏一把精巧的彷古式Lambda核射线手鎗。

    她想出声警告那只兀自悠游遨翔的蝴蝶──危机就在你身边,呼吸以沾血的眼神轻抚你,而你还以为能够兀自翱翔于大千穹苍⋯⋯危机一触不可收拾,在沉默的张力间隙,即将引爆如一枚压缩过度的中子星!

    那个手握致死武器的形体转过身来,面对她,阴影柔软地扑身前来。从她不加掩护的身侧,擦鎗走火的气味恣意流出。

    “剎汶特⋯⋯醒来,来到我为你准备的世界。”

    是在叫她吗?她不是已经销形于那一夜的珂尔星?在淡紫色的雾阵中,尸体的分解宛如一篇落入尘埃的诗歌,在她的体内种下疤印与花粉的诗歌⋯⋯

    “去年种殖在你花园的尸身,是否长出花朵了?”

    刻意压低的嗓音,如同一层天鹅绒铺成的帷幕,从乌何有处罩住了她。而她就躺在那张尸骨滋养出的花床上,飘游着,没有终点也没有轨迹,用以导航与目测的,只是附身于她内里的忧郁声音──足以撩发死欲,更让她历经各种生死的交关,还是无可释怀。而且,让她收紧肩膀缩瑟的事实是,她一点都不想要那个声音离开自己。

    “没错・无论你愿意与否,我都会一直在你体内,永远和你在一起⋯⋯”

    蝴蝶漫天飞来,将她头顶上的天空蚀吃殆尽。当断碎的淌血羽翼盖住她无法动弹的手足,她终于醒了过来。

    “嗯⋯⋯?”

    刚醒来的倦殆与不知名的满足感,让她彻底忘记几乎是如影随形的警戒心,以及杀手必备的杀意。彷佛那场饱含纠结与歧路的梦境,淋漓无饰地吐纳出多年来的瘀痕,恰好换得一身失重的清爽与茫然。

    “嘿,你看起来挺高兴的呢。看来那一针还算颇有效用。”

    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定目标陌生人,像是从她的梦寐里自顾自衍生而出。声音发出的口舌好整以暇,逗弄着她的耳垂,开出一滩滩抽生出电光的花骸,在她乍醒的神经位来回移荡。

    “等等,等一下!”

    声带的运行与她的意志呈现出高额的反逆,类似于天悬地殊的两个敌手。好不容易,她从饥荒许久的丹田处找到言语的通道。

    “就算你再迫不及待,至少也要先告诉我,你是谁?你是⋯⋯?”

    “你真正想要知道的,恐怕不是我是谁,而是我是不是和〔谁〕有任何牵连或关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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