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不与君谋 > 第九章 柳云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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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的风吹得清爽。宋苒命人将寝殿的四扇木门都敞开了。

    窗口桌案上,墨砚压着的宣纸,跟着风,卷起又平整,来来回回,窸窸作响。

    宋苒被各家小姐簇拥了好几日,今日难得清闲。她躺在黄花木雕刻的摇椅上,一副慵懒的样子,拿了书卷,随手翻了几页,又失了兴致丢在了一旁。

    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白葶在一旁的石桌上,沏了一壶茶。用扇子扇凉了许久,刚端起送到宋苒跟前,就被她从摇椅上一跃而起的身子打翻了。

    “白葶,给我找根鱼竿来!”宋苒不顾身上的茶渍,挽起衣袖,双手在白葶跟前笔划了一下自己对鱼竿的要求。

    听完,白葶跟红渠面面相觑。

    白葶在后厨找了半天,也只是找到了一根类似鱼竿的细竹。鱼饵好办,用厨房的肉食即可,至于鱼线,白葶犯了难。

    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好办法。

    最后还是宋苒差人去了长街直接买了根鱼竿。

    一番折腾。

    过了晌午,她才撑着脖子,坐在木椅上,悠闲自得地举着鱼竿在自家后院的湖里钓起鱼来。

    “唉——”

    宋苒连声叹息。鱼儿都快惊着了。

    红渠忍不住道:“前些日子,郡主还嫌弃那些官家小姐叽叽喳喳吵得你头疼。今儿个没人上门了,反倒是您觉得无聊了。”

    宋苒拖着脑袋,不以为然的转过来,抬头看着红渠和白葶,闷闷不乐道:“本郡主哪是想念她们呀。我是想念我的小马驹了,我想兄长了,我想着南郡十万英勇的士兵了。”

    “要不,奴婢们陪您出外面逛逛?听说,长街有个茶楼,京城的公子小姐都喜欢去那听书。什么皇家秘史、民间异事,都有。”红渠继续道。

    “宫中秘史,怕那说书先生都还没我们郡主知道的多。”白葶嬉笑着打趣。

    宋苒沉下脸,侧身抬眉瞟了一眼白葶。

    白葶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赶紧闭了嘴。

    宋苒手里的鱼竿好不容易有了动静,刚想拉起,只见远处飞来几只鸟。

    鸟儿掠过湖面,其中一只将鱼钩上的鱼一口叼进了嘴里,飞走了。

    “红渠!连鸟都欺负我。”宋苒被气的瞬间从椅子上跳起身来,直跺脚。

    后面的丫鬟几乎同时笑出了声。

    进京至今,今日怕是宋苒最开心的一天。丫鬟们好久没看到宋苒这幅悠闲自得、肆意洒脱的模样了。

    宫中规矩太多,宋苒每时每刻都得端着,仪态端庄,言语谨慎,害怕稍有差池将宋家陷入危险的境地。

    一个帝王对一个驻守边城的藩王起了防范之心,绝不可能只是因为他自己的疑心,更多可能是朝堂有人要动南郡,多半是在陈朝辞面前说了什么。

    她想找一个人问问。或许从他口中能探到一些事情。

    当然这个人不会是陈朝白。

    “柳大人,这边请。”

    福伯带着柳云祁从长廊尽头转去正殿恰巧撞到这一幕。

    他今日穿的是一件淡色长袍,袍上绣的是长嘴飞鹤,腰间配的是刻有柳字的传家玉佩。他身形稍瘦,但不佝偻。一看就是清冷矜贵的世家公子。

    清秀儒雅的面容,长着一双深邃的眼眸。他嘴角微微上扬,但惯了不将喜恶露于形,硬生生地将笑容强压下心头。

    他一时有些恍惚,好像看到了数年前的女孩。

    红扑扑的小脸蛋,睫毛黑而细长,随着女孩的眼睛一眨一眨,忽闪忽闪的。

    豆大的汗珠从女孩的两鬓顺着下颚流下。发丝凌乱,发髻上还插着几根鸡毛。双袖上挽,袍衫多处脏污磨损。

    女孩儿一手拉着一个较瘦的女娃的胳膊,一手抓着还在扑腾翅膀的鸡,兴冲冲地从远处奔过来。

    女孩儿笑盈盈地看着他,“祁哥哥,这是阿诺,长街裁缝铺老板的女儿。”说罢,拉过身边的女娃,将她推到柳云祁面前。

    又继续道:“母亲让我跟着她学女红。你瞧我这双手,哪能做这些心细的活。”说完,有将自己的双手摊开,仰着头,十只手在柳云祁面前扬了扬,委屈道:“你看,都是针眼。”

    “你这是抓鸡抓的,还是学女红学的。”柳云祁宠溺的笑着,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又将她发髻上的鸡毛一根根摘了下来。

    “嘿嘿……”女孩儿傻愣愣的笑着。

    “傻丫头,你手上的鸡那?”柳云祁指了指她空空如也的手,戏笑道。

    女孩儿瞪着双眼,下意识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才反应过来手上的鸡被她自己放跑了。

    “快,红蕖,快抓住它。”

    柳云祁刚想伸手拉住她,结果扑了空。

    她又带着丫鬟们满园子奔跑,弄得郡王府鸡飞狗跳。

    那是八岁的宋苒,天真无邪。

    最后那只鸡不要命地跑去了宋鸢的书房门口。宋鸢敞开着门,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它。

    他又一把揪住宋苒的衣领,将她丢去了练武场。

    烈日下扎着马步,她鼓着腮帮子,眼神凶巴巴的看着宋鸢,一脸不甘心。

    “我想吃鸡,我自己抓鸡,哪里错了!”宋苒扬着脖子,愤怒的盯着宋鸢。

    “你还有理。弄的整个院子都是鸡毛,看父王回来不惩罚你。”

    “你都罚我站在这扎马步了,父王回来还要罚我啊!我抗议!”宋苒收起扎马步的脚,气定神闲地站在宋鸢面前。又双手插着腰地向前走了几步,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宋鸢从下人手里拿过板子,就要打了上去。

    柳云祁笑着将她揽在身后。

    “云祁你就惯着她吧。再过两天,她就得上房揭瓦了。”

    “本郡主现在就可以啊!”宋苒从云祁身后探出脑袋,吐着舌说道。

    宋鸢几乎要气绝。一直囔着要等南郡王回来收拾她。

    那日午膳,郡王妃命人加了一道菜。便是宋苒刚刚要抓,却被宋鸢抓到的那只鸡。

    满头是汗的宋苒兴奋地蹿跳上了椅子。一手扶着碗,一手拿着鸡腿。嘴里啃着鸡肉时候,还不忘哼上几句小曲。

    那个叫阿诺的女娃则是安静的坐在一旁,唯唯诺诺地看着大家。宋鸢将另外一只鸡腿递给她,她眼中露出惊喜的神色,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她啃了几口,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吃得正香的宋苒,又继续埋头啃了起来。

    “公主的小厨房都塞不饱你。”郡王妃无奈地笑着,轻拍她的后背,生怕她噎着。

    “母妃你不知道。虽然每顿膳食都有十几道菜,可是教习嬷嬷只让吃上几口。每回下课,我都已经饥肠辘辘了。”宋苒又扒了几口饭,继续道:“饿了,就只能让小厨房做点糕点,吃多了,我又怕被人笑话。”

    “谁会嘲笑我们可爱的苒苒啊?”宋鸢捏了捏宋苒胖嘟嘟的小脸,还带着婴儿肥的稚嫩。

    “太后娘娘啊,总是唠叨着说我能吃,将来谁娶了我,怕是要被我吃穷了。”

    宋苒努了努嘴,继续道:“我让她老人家多赐我点金银珠宝,将来带去夫家不就不怕了嘛?”

    众人听完,都静默无语。

    宋苒狐疑地抬起头,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一圈,一脸茫然地看着大家。阿诺也停下了嘴,害怕地将鸡腿骨头放在了碗里。

    “哈哈——哈哈——”郡王妃先笑了起来,其余众人也跟着笑出了声。

    “也就是苒苒胆子大,敢跟太后娘娘提这种要求。要是我去,非得把我打出来不成。”宋鸢说笑间,直拍自己的大腿。

    一晃很多年。

    年少的时光是多么美好。没有尔虞我诈的朝堂,也不用担心家族利益。

    如若他的父亲没有去世,他或许也能如同京城其他的公子哥一样,闲来赛马听曲、书馆茶楼侃侃而谈。

    他或许也可以跟着宋鸢、宋苒他们一起,惊弓猎大雕,挥剑战沙场。

    可他背负的是整个柳氏是荣耀。他只能数夜挑灯苦读,不闻窗外嬉语声。

    “柳大人?柳大人?”

    福伯见柳云祁没有跟上,便折了回去。

    见他呆滞地站着,像是看到了什么,也顺着目光望了过去。

    回过神的柳云祁,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后继续跟着福伯进了正殿。

    “晚辈云祁,见过郡王妃。”

    郡王妃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举止儒雅,谈吐得体,除了那双眼过于深邃,其他与他小时候别无二样。

    “你母亲年幼时与我一同伴在太皇太后膝下,你与阿鸢又一同长大,我早将你视为半个儿子,如今在自个家,无需那么多礼数。”

    郡王妃召唤他坐下。又命人给他上茶。

    “家母本应前来,但是久病在床实在无法下塌。家中也没胞妹可代替母亲可以前来拜访。所以今日,只能小侄前来,如有不妥,望您见谅。”

    柳云祁谦和恭敬。

    “说的哪里的话,原是应我前去探望姐姐的。只是前些日子来的人多,有些耽搁了。回头,我拉着苒苒一同前去。”

    “谢郡王妃。母亲见到您,定是欣喜。”

    “簌琴,郡主在哪?”郡王妃转头看了眼身边的嬷嬷问道。

    “郡主在后院钓鱼。”簌琴低下头,伏在郡王妃耳边,轻声说道。

    “又在胡闹了。一天天的,没个正行。”郡王妃压低了声音,尴尬地笑着,“快去,把郡主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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