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锦衣卿相 > 第229章 宫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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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如韩韫玉说的那般,谢二当众找茬,不过是做给澎家看。让他明白谁才是真正的老大,该跟着谁站队。

    三月春闱始,韩韫玉赶去监考,与苏希锦三日未见。

    三日后,苏希锦刻意去考场外面等他。她今日特意换了身藕粉色抹胸襦裙,外穿淡蓝色春衫,手腕戴一只血红珊瑚镯,亭亭玉立,袅袅娜娜。

    附近有许多人都是来接考生回府的,见她如此清丽打扮,忍不住眼前一亮。

    其中一位二十来岁,身着布袍蓝巾的男子向她走来,引得周围人一顿鄙夷。

    男子并不十分在意,朝苏希锦拱了拱手:“阁下可是苏大人?”

    “正是。”

    听说她是鼎鼎有名的女官苏大人,周围考生的目光瞬间变得热络起来。

    “在下乃惠州考生顾简之,此行赴京赶考,还多谢苏大人之廉政。”

    原是惠州来的学生,苏希锦心下惊喜,面上流露出几分笑意来。

    “你当感谢陛下,若非陛下支持,本官亦寸步难行。”

    顾简之俯首:“此行若能中进士,简之将秉承苏大人的理念,毕生忠君爱国,为陛下分忧。”

    “本官拭目以待,”苏希锦笑着鼓励,他若能中进士,当属岭南地区科举头一名。

    “本次来了几人?你可有住处?”

    “就简之一人,来时州里给了盘缠,简之就在东城租了间房子。惠州诸位大人谨记大人教诲,忠君爱国,爱戴百姓,才有了简之如今的科举之路。”

    苏希锦心满意足,正欲多说两句,却见韩韫玉走了出来。她上前拉着他,为他整理衣襟。

    “方才遇到一位惠州考生,”她仰头与他说道,“我带你去认识他。”

    转头却不见顾简之的影子。

    “想必不愿受你荫蔽,”韩韫玉勾唇笑道,“是个有气节的人,估计成绩也不会太差。”

    苏希锦点头附和,“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嘛。”

    两人说着相携离去,引得周围人好生羡慕、稀奇。

    “那位便是苏大人!”

    “苏大人与韩大人当真伉俪情深。”

    “有生之年能看见苏大人,也不枉此生走一趟。”

    回到家中,苏希锦亲自替韩韫玉梳洗,浴室热气腾腾,湿发缠绕。两人小别胜新婚,缠绵不知几何。

    春闱很快放榜,一甲三名都乃京都子弟,皆与谢氏交好。顾简之排二甲七名,被陛下赐留京中。

    这次春闱苏义仁也参加了,他考取了三甲,自己申请外任岭南。

    任命书下来那天,他来向苏希锦辞行,“三年前就有此打算,不过想再给自己一次机会。爹娘愧对你们,三叔替他们与你道歉。不敢乞求原谅,只愿自己心安。三叔从小受爹娘偏爱,虽知他们作法欠佳,却不得不敬孝。”

    三年来苏义仁夜不能眠,闭眼就是受苦的父母,“阿锦且放心,三叔必然不会再让他们打扰到你们一家。”

    “三叔且去,”苏希锦道,意料之中的事。

    他从小为苏家掌中宝,苏重八夫妇对他的好,挑不出一丝错出来。此刻若因两位老人被流放而弃之不养,那才真正叫人心寒。

    春闱后,立太子之声再起,没了科举做幌子,周武煦只得每日与朝臣周旋。幸而五皇子、六皇子呼声渐高,如此才没算谢家一言堂。

    隔日,朝中又发生一件大事,飞鹰军首领澎束海之子澎杳,被爆强抢民女,奸淫幼女。御史台又弹劾澎将军克扣军粮,贪污行贿,证据确凿。

    陛下深以为怒,收其兵权,贬其驻守边疆。眼见着飞鹰军群龙无首,吏部那边推荐了三人供陛下选择。

    陛下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让威武将军邱大人接任。

    喔嚯~苏希锦幸灾乐祸,谢家费了这么大力气扳倒澎家。结果被周武煦揭了胡。

    “如今陛下手里怎么说也有十几万禁军了。”她掰着手指与韩韫玉算。

    自己四万,秦王那里五万,陈家四万,加上如今的四万,那整个大头都是陛下的。

    白嫩小巧的手指一根根曲起,如莹白的葱段,叫人浮想联翩。

    “嗯,”韩韫玉笑说,“不过当年陈氏之军折损厉害,所余不到一万。”

    如此,那周武煦还是占大头,要知道这些禁军只是驻京将士,拥有精锐的装备,可以一挡十。

    两人交谈没多久,御史台突然弹劾邱将军治下不严,纵容底下士兵欺压百姓,证据确凿。

    要说人心隔肚皮,一位将军手下那么多兵,怎能掌控每位将士的私生活?所以邱将军有些冤。

    然其身为上级,御下不严,失了监管之责,就得受罚。

    满朝看着,陛下不得不取消其飞鹰军首领之职,改换吏部推荐的张将军担任。

    这段日子,被贬的吕家越发低调起来,吕后安安心心待在慈元殿,毫无过问外事的念头。谢家嚣张如初,且越演越烈。

    苏希锦如往常一般下朝,正好碰见了今岁的新科状元裴秦。多年不见他儒雅随和一如往昔。

    便是那个曾经化名秦非衣的秦推官。

    “裴大人,好久不见。”

    “苏大人,别来无恙。”

    两人几乎同时出口,同时落声,俱是一愣,而后相视而笑。

    裴秦拱了拱手,“没想到多年未见,下官与大人默契依旧。”

    可不是,不过苏希锦心中也有疑虑,据说裴家不允许后代入仕,怎就出了个意外。

    “下官已非裴家人。”

    哦,原来如此,苏希锦见他面无阴郁,这才出声调侃,“这下裴阁老与祖父一样,只能相互奚落了。”

    韩国栋将儿子韩庚遥逐出府,裴阁老将孙子裴秦逐出府,不愧是一直斗到老的人。谁也不让谁。

    裴秦无奈苦笑,苏希锦眨了眨眼,“儿孙自有儿孙福,不是你的错。要我说,放着你这么个人才不用,裴老就是太轴了。”说白了就是沽名钓誉。

    你每日与宦官世家来往,受陛下邀请出入皇宫。所教的弟子个个进入朝堂,个个维持良好关系。如此,虽不曾任职朝堂,也算半个朝堂人。

    因此明令禁止后代入仕,听起来有些虚伪:既想获得仕途上的便利,又不想获得仕途上的风险。

    甘蔗哪有两头甜,偏偏裴阁老做到了。

    “是什么促使你参加科举的?”苏希锦好奇。

    “这几年下官北游各地,观民生艰苦,心生不忍。又逢奸人当道,欺压百姓,下官自小读圣贤书,自然想出一份力。”

    “嘶……”苏希锦冷吸一口气,小声提醒:“裴大人慎言。”

    有些事得埋在心里。

    裴秦笑问:“大人怕否?”似有些失望,“他谢家有胆做,还不容我们说吗?”

    苏希锦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住口,“咱们闷声干大事。”

    如此,他这才闭嘴。

    “师妹,”不知何时韩韫玉突然赶到,盯着她那只刚收回的爪子,挑了挑眉,“裴大人也在。”

    “下官参见韩大人。”

    苏希锦捏了捏手,“你今日怎这般早?不去六殿下宫中?”

    他瞥了她一眼,眯着眼睛道,“师妹希望我去?”

    “这不是……”苏希锦微愣,责任范围内的事,哪有希望不希望的。

    “裴秦还有事,先告辞一步。”眼见着情况不对,裴秦告辞离去。

    苏希锦便与韩韫玉一路回府,那人手捧诗书,全神贯注,安然自若一如往常。苏希锦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仔细一想,是的,茶。

    以往进门,他都会先烹一壶茶水,再将第一盏端给自己。

    苏希锦见他忘了,便墩身煮茶,所幸被他惯了这么些年,技术还在。

    “来,”她将茶水递给他,“尝尝。”

    韩韫玉素手接过,瞥了一眼她期待的模样,说道:“我原谅你了。”

    “啊?”她尚在情况之外。

    他手下一顿,又若无其事喝茶。

    “甚好。”

    苏希锦:“……”

    她这才发现情况不妙,想了想,从袖袋里掏出一只浅蓝色竹纹香囊递给他,“送给你的。”

    这只香囊由她亲手所绣,断断续续用了许多时间。绣工粗糙,丝线错位,勉强能把线打直。

    韩韫玉却十分喜欢,眉眼柔和得能滴出水来,尤其是看见她用暗线绣成的“苏”字时,更是忍不住心神一荡。

    苏希锦出品,必属“精品”。

    又隔了些日子,五皇子捂着脸上朝,朝臣关切问其原因,均避过不说。

    最后还是谢太师押着谢二公子请罪,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这两位喝酒斗殴,不小心失手伤了对方。

    这就糟了,朝臣与皇子打架,还伤了皇子尊体,怎样都是大不敬,该砍。

    只谢太师大张旗鼓押着谢二公子请罪,就有些微妙。众人秉口不言,默默关注,只等着周武煦表态。

    权臣第一次与皇权正面对话,处理不好,很有可能危及皇权,降低陛下信服力。

    然周武煦什么也没说,只让谢太师将人带回去,回头就把五皇子罚了一通。

    众臣愕然的同时,忍不住起了一些小心思。

    这事之后,谢家名利达到最高点,许多逢迎擅专之辈,纷纷向谢家靠拢。立太子之声呼声一片,谢太师更是亲自出马。

    他是说在吴王、五六皇子中任意立一位。现在只差把吴王推到陛下面前,逼着他亲自写下诏书。

    苏希锦明显感到朝廷气氛的微妙,局势紧张,韩国栋、韩韫玉早出晚归,在府里呆的时间越来越短。

    这日深夜,苏希锦正睡得迷糊,突然感觉身边被子被掀开,接着一个人在她身边躺下。

    “你回来了,”她迷糊问,闭着眼睛往那热源处靠近。

    韩韫玉将她搂进怀里,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回应,“回来了,睡吧。”

    苏希锦却没有睡,“外面情况如何了?”

    他顿了一下,轻轻拍着她后背,小声哄着,“能怎样,一切尽在掌握中。”

    如此,她便沉沉睡去。没看见他眼里的深沉爱慕和不安、坚决。

    庆丰十四年下旬,新税取得了优异成绩,民多往五州跑。周武煦一扫阴霾,眉头舒展,龙颜大悦。

    眼见着陛下开心,朝臣又开始提议立太子。

    “陛下登基十四载,却从未立太子,老臣等久久心悬。太子乃一国之储,国之根本,册立太子有利于社稷安定,国家昌盛。”

    “陛下年富力强,春秋鼎盛,然皇家子嗣单薄,几位皇子都已年长,还请陛下为了江山社稷,尽快立太子。早做打算。”

    “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可一长久无储,还请陛下依照祖制,册立太子。”

    若是以往,听见他们如此说,周武煦恐怕早就怒摔砚台,艴然不悦。但今天他是真高兴。

    “诸位爱卿所言极是,”他笑着抬手,让臣子平身。

    众人知他这是松口了,忍不住心中一喜。

    “不知陛下属意于谁?”

    周武煦不答,反而很是大方表态:“诸位放心,朕已经立了秘诏,待朕百年之后,自会有人搬出诏书。”

    这……

    全堂默然,经过他们不懈努力,每日催促叮嘱,陛下终于立储。可他们却高兴不起来。

    结果是这么个结果,可又不像那么回事。

    “不知陛下……”有人问到一半又住口不言。

    秘诏秘诏,秘而不宣才是秘。

    那么如今怎生是好?没人告诉他们这个情形该如何处理。

    又一年税收之际,五州取得了良好成绩,陛下见状,有意让此税推广全国。除此五州外,另有一州出现财政问题。

    陛下正欲派人审查,却闻翰林修撰裴秦求见,裴修撰端方持重,跪地递折,上书谢氏十宗罪。其中一项便是“私铸铜钱”。

    “臣曾游历银州,民多艰苦。仔细一打听才发现官府勾结豪绅私铸铜钱。以混杂铜钱换取百姓手中的纯铜。又因税收规定,现银抵税,百姓不得不与钱庄兑换银两。然此刻手里的铜钱却大打折扣,一贯不足一两。百姓不堪重负,多背井离乡,流离失所。”

    勇猛啊,苏希锦心中称赞,怪道他说谢家奸人当道,原是有真凭实据。

    “这与谢大人有何关系?”周武煦问。

    “回陛下,银州知州乃谢家门徒,并娶了谢家侧枝。微臣再仔细打听,发现当年谢氏掌中央钱庄时,与各地交好,在其中做了好些手脚。后谢侍郎虽将山庄交还陛下,然所涉渠道却一并留下,地方仍以谢氏为马是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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