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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北汽制造厂。一台台设备从解放牌卡车里面卸了下来，由工人齐心协力搬运到车间里面。
陈国华站一旁，指挥着工人干活。
高考结束之后，他就回归正式的工厂生活了。
首先是事情变多了，不管是设计任务还是翻译任务，都堆积如山。
其次便是现在这样的活，原本不需要他亲自过来的。
可那些师傅都说了，希望他能过来坐镇，否则的话，真出事了，到时候要返工可就太麻烦了。
明明这些由华润公司从国外采购回来的进口机器，他已经做好了相关翻译工作。
结果这些师傅还是不自信，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想担责。
特么的，有功劳的时候，就拼命往前挤。
这个时候知道是进口设备了，知道设备很贵重，生怕领导责罚，就把他给喊来了。
偏偏陈国华职位低，这事儿也是他经手的，还真是没有办法拒绝。
在过去几个月里，北汽制造厂是真的要起飞了。
安全带一事，让北汽制造厂彻底扬名立万，连文津街的领导们都投来关注的目光。
等到京城牌和井冈山牌轿车试制成功，以及搓牙机等设备出现之后，北汽制造厂就更加飞黄腾达了。
这不，申请了许久的进口设备，终于在七月下旬的时候，成功运抵津城港口。
再由北汽制造厂的卡车队，前往港口拉货，总算是把这批设备给运回来了。
等安装调试好之后，接下来的汽车零配件的生产指标就可以很快完成了。
即便是京城牌轿车的五十辆任务指标，也不在话下。
设备进场，意味着效率提升，就可以缩短工期了。
“陈师傅，您看这里是不是这样安装啊？”
技术工人指着翻译好的文稿，对照着设备，小心翼翼地问道。
陈国华扫了一眼，很有耐心地道：
“没错，上面有详细的施工步骤，你还有哪里看不明白的吗？”
“没有，没有，我就是想再确定一下。”
工人讪笑了一下，陈国华却深呼吸一口气：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这个时代的工人，不能说大部分，总有些人是真的很蠢。
虽说很多时候，他们的技术是还很不错的。
可架不住脑子有些的时候真没转过弯来，总是会问出一些十分愚蠢的问题。
这个有什么好确定的呢？
文稿上面不仅仅有文字，还有图示，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陈国华很想说，如果都是学霸学神就好了。
只可惜，大部分人都是一般学生，他们还愿意问问题，已经非常不错了。
最怕有些人，连问题都不问，就直接蛮干。
到后面需要返工的时候，还把锅甩给你，那才是真正恶心人。
忙碌了半个下午，总算是结束了工作。
回到设计部的工位上，他直接坐了下来，半晌不想说话。
“陈老师，你怎么了？”
林翠卿投来好奇的目光，孟小蝉等其他人也都纷纷停下了手中的笔，看了过去。
“没怎么，就是很累，想歇一歇。”
陈国华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斜躺在靠凳上，抬头看着天花板，不想搭理人。
心累啊！
稿费，不是那么好赚的！
“哦，快下班了，陈老师伱等下回去就可以休息了。”
林翠卿柔柔地安慰了一句，陈国华却只是嗯了一下，敷衍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办公室里的八位女同志，现在对他还没死心的就是林翠卿了。
其他女同志早就歇了。
“国华，进来办公室一趟。”
主任办公室门口，白礼春喊了一句。
陈国华无奈地起身，劳苦命啊。
时代背景如此，大家都忙着干活，为建设美好的国家，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作为时代的一份子，陈国华自然也是无法免俗的。
走进主任办公室，白礼春指了指办公桌前的凳子，示意陈国华坐下来。
“国华，是这样的，后天会有几名从北方过来的工程师到我们汽车厂参观考察。”
“特别是考察我们厂的搓牙机等设备，上面领导指名道姓让你参加，你明天准备一下，到时候不要掉链子，知道了吗？”
什么？
陈国华顿时来了精神，不是激动或者高兴，而是紧张。
“主任，这事儿轮不到我吧？我不会俄语啊，咱们厂应该有很厉害的俄语翻译吧？”
“再说了，那些人来参观就参观呗，我去又能怎么样？”
“并且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设计员，什么也不是，我这上去岂不是给咱们厂丢人嘛，主任您说呢？”
这种陪同领导参观的事儿，纯粹就是费力不讨好。
而且他一个搞发明创造的设计员，参与这样迎来送往的场合，也不适合啊。
毕竟他不擅长这样的活动，并且他还是一个高中生，位卑言轻，说错话了怎么办？
就算是在领导面前表现得还不错，也不会有什么奖励。
有这样的时间，还不如窝在办公室里，给孟小蝉她们上课呢。
“国华，你是不是没听清楚啊，是上面领导点你的名啊，你还想不答应？”
白礼春顿感头疼，陈国华这小子，虽然年轻，但鬼点子特别多。
不想做的事儿，理由更多。
“主任，我听到了啊，可我刚才不是说了嘛，这事儿我不能去啊，位卑言轻嘛”
陈国华振振有词地指着自己的脸，道：
“而且，主任你看我这张脸，是不是写着‘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几个大字？”
“您说领导让我去干吗？我还不会俄语，没用啊！”
这话把白礼春说得哑口无言，半晌才道：“行了，我不跟你说这些，你自己跟领导打电话说这事儿吧。”
说罢，他自己就拿起了办公桌上面的电话，直接拨通了二把手的电话。
反正薛亚军那么看重陈国华，那就看二把手这次怎么说了。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老薛的声音传了过来，白礼春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然后就把话筒递给了陈国华。
后者接过之后，又把刚才的话陈述了一遍。
接着便听到电话那头沉默着，半晌都没吭声了。
从北方来的几位工程师，确实对北汽制造厂发明的搓牙机，很感兴趣。
人家也表示过，希望可以跟陈国华这位发明创造者聊一聊。
五十年代这个时间点，北方来的工程师，确实比较牛逼。
张逢时没有拒绝这样的请求，所以便让薛亚军好好安排一下。
结果后者现在却觉得陈国华说得很有道理，想要推辞这事儿。
老张接到薛亚军的电话时，还是非常惊讶的：陈国华这小子，就这么不待见北方来的客人吗？
对于陈国华而言，他不是不待见北方来的客人。
他也没有这样的资格，只不过他说的也很有道理，实在是他太年轻了。
再说了，搓牙机这东西，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另外，指不定人家那些北方来的客人，还有什么特殊任务呢。
比如想要摸一摸北汽制造厂的底子？
于是，第二天上午，赶来北汽制造厂的张逢时，听到陈国华这样的说法，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以后这样不利于团结的话，还是不要说了，对你不好。”
办公室内，张逢时严肃地警告道。
陈国华点点头，“领导，我当然知道那些话可以说，那些话不能说。”
“这也就是您想要让我出席明天的活动，我才不得不跟您说这些话的。”
“老祖宗不都说了嘛，只有自己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
“咱们现在跟北方较好，其实就是借鸡生蛋，未来还是要还的啊.，.”
张逢时闻言，摇头苦笑。
这小子什么都懂，看来不需要他操心那么多了。
从过去这几个月的接触以来，张逢时自然知道陈国华这小子，能从一个农村娃，走到现如今的位置，是有多么不容易。
这一切，全都离不开他自己的努力、厚脸皮和成熟稳重的性格。
现如今看来，这小子不仅仅是厚脸皮，格局、眼光也是非一般人能有的。
“好好干，等你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了，我就让老段给你安排升职。”
又画饼了！
准确来说，这不算是画饼，毕竟对方真的会兑现。
陈国华微笑着摇头，“领导，这不合适，即便我入读大学了，也不适合升职啊。”
“少跟我来这套！”张逢时瞪眼道：
“我不知道你小子为什么不想升职，但你不升职的话，别人敢升职吗？我今天就再教你一个道理：别挡了别人的道，知道吗？”
对此，陈国华只好郁闷地点头。
这事儿是不是真的，他不知道，也懒得去分辨。
不过对方说得很有道理，真要让他继续当一名设计员，还真的挺不合适的。
特别是第二设计部扩建在即，估计八月初，从其他地方来的设计员，就会全部抵达了。
马上进入八月份了，意味着距离国庆还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五十辆京城牌轿车的任务指标，还是很紧的。
中午，陈国华听到铃声响起，广播随之而来，他就拿起饭盒，准备去食堂打饭吃。
白礼春却从主任办公室出来了，“国华，走，领导叫你。”
这个点有领导找，一般都是好事。
劳崇光、江若林等人顿时满脸羡慕了起来，孟小蝉她们更是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表示很想去小隔间蹭饭啊。
可惜，整个设计部，也就陈国华可以经常跑去小隔间蹭饭吃。
甚至连白礼春这个主任，在过去半年时间里，都因为陈国华，而长胖了几斤。
毕竟在此之前，白礼春还是较少去小隔间吃饭的。
否则的话，当初他在京城机械修理厂那次，由梁大栋的师傅南仁东组局，吃了顿食堂小灶，至今还回味无穷呢。
毕竟白礼春很喜欢吃辣的菜，特别是川菜，更是他的最爱。
而北汽制造厂的食堂小隔间，几乎都是段云平等几位领导轮流用着，其他小领导哪有机会啊？
老段虽然也喜欢吃辣的，却是一般辣，而且不吃麻辣。
老薛是苏南一带，靠近魔都那边的人，原本不吃辣，反而是喜欢吃甜的。
但在京城多年，也能吃辣，可吃不了很辣，麻辣更是敬谢不敏了。
所以，领导们在小隔间吃饭的时候，厨房上的菜，基本不会有麻辣的菜。
白礼春虽然也喜欢，但肯定不会像川菜那样情有独钟了。
小隔间里，今天只有段云平和其他几位副厂长，二把手和三把手都不在。
起身迎接领导的白礼春，心里咯噔了一下：今天中午这顿饭，只怕不那么好吃啊。
一二把手的关系相对紧张，在白礼春等中层领导当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田敬业这位三把手，却是中间派，嗯，不是骑墙派！
而陈国华这位才华横溢的年轻人，不仅备受厂里面众多领导的尊重，便是张逢时也十分看好他。
最重要的是，文津街那边的领导，还夸赞过陈国华几次。
可以说是入了文津街那边的眼，前途不可限量。
这样的一位年轻人，肯定被一二把手看重。
上次搓牙机的事儿，被薛亚军领先了。
现在这一次，只怕是段云平想要找点事儿给陈国华做了。
餐桌上，一开始自然是闲聊了。
陈国华心里已经猜到了段云平，可能会兑现高考之前，跟他说过的话。
早有心理准备的他，倒是很好奇，段云平会给自己什么样的任务。
不管难不难，这一次，他都想缓一缓了。
毕竟他是薛亚军这边的人，尽管他很不想站位，甚至很希望自己能左右逢源。
但要明白，这样的人物，只怕死得更快更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饭局很快就进入正题了。
段云平铺垫了这么久，自然是希望陈国华能感受到他这位一把手如‘春风般的温暖’，能为他所用。
“小陈啊，你可能还不知道，上面现在已经有意想要研发制造属于我们自己的军用越野车.”
“这个艰巨的任务，原本是交给北方的常春第一汽车制造厂，但是被张局长给申请了下来.”
“领导说了，这样的任务，我们北汽制造厂必须得拿下，啃下这块硬骨头.”
军用越野车这样的复杂车型，可不是那么容易研发的啊。
受限于人才、生产设备等等，即便陈国华能拿出设计图纸，北汽制造厂想要制造出来，那也是千难万难的事儿啊。
就好像之前的京城牌高级轿车一样，不管是白礼春还是陈国华，其实他们这些人，都是身兼多职的。
因为这个时代的人才，太过匮乏了。
设计制图只是第一关需要闯过去的难关。
等设计图纸出来之后，还要按照图纸进行生产制造，这同样是很难的一关，堪称硬骨头中的硬骨头。
从最简单的发动机化油器到整套发动机配件等整套系统，从差速器到传动轴，再到转向配件等等。
汽车的零配件可是一整套系统，缺一不可。
几乎是涉及到了整个工业的方方面面，涉及到了整个国家的工业生产体系。
比如钢板弹簧和减震器，前者是使车架和车身与车轮或车桥之间保持弹性联系。
后者是当汽车受到震动冲击时使震动得到缓和，两者是并联使用的。
然而，想要制造出来，可不是简单制造一些弹簧和钢板就可以了。
即便照着别人的汽车来进行设计，即便是知道原理，可是不知道技术，那也是白瞎。
更何况，就算知道了技术，甚至连制造步骤都十分详细。
可没有熟练的技术工人，没有更先进的机床等设备，想要造出来？
门都没有！
从一穷二白开始崛起，可不是文字叙述得那么简单。
就好像现在段云平提及的军用越野车，陈国华却是感受到了压力。
他能说什么呢？
只能表示他尽力而为，不过，这事儿应该先问一问白主任啊。
老白敢不答应吗？
等白礼春和陈国华两人都答应下来之后，段云平这才露出两排微黄的牙齿：
“小陈啊，你上次发明创造了搓牙机，这一次，能不能改进一下钢板弹簧的生产设备？提高一下生产效率？”
这才是老段的真正目的吧？
听到对方的话，陈国华沉吟着，道：
“领导，是这样的，您也知道，我身兼多职，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来设计”
“另外，领导您也知道，技术发明创造，也是需要时间和灵感的，这件事的话，我不敢给您做任何保证，但我会尽力而为。”
他目前就只有暑假这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罢了。
一旦到了九月份，他必定要去北大上学的。
而他当然足够自信可以考上北大，毕竟他高考的时候就有自我估分了。
填报志愿的时候，也仅仅只是北大计算机系，并没有再填报其他学校。
如果说无法上北大，那估计是哪里出了问题。
对于陈国华的回答，段云平心里十分不满。
察觉到一把手脸上一闪而逝的不快，陈国华沉吟了一下，继续道：
“领导，我们是汽车制造厂，不是生产弹簧钢板的工厂。”
“我们都知道，生产符合汽车板簧的设备非常多，但我们北汽制造厂可没有这些大家伙啊.”
“这可不是螺丝这样的小东西，说改进就可以改进的.”
他这么说，翻译过来就是：领导，我真干不来！
可不咋地，汽车板簧需要用到高强度钢材，偏偏这样的钢材原材料本来就很少。
甚至可以说内地目前的钢铁产量，本来就非常少。
抛开原材料的问题不说，在生产板簧过程中海域使用到剪板机、冲床、折弯机等钢材加工设备。
而这些，可都是大家伙。
单凭现在的北汽制造厂，想要制造出这样的玩意儿，不亚于攀登珠穆朗玛峰。
即便老段这位一把手，乃至是张逢时这位局长也一起向上面申请。
从其他地方调集来更多的人力物力，想要弄出这些钻床、铣床、预压机、抛丸机等设备，那也是非常困难的。
改进其中一台设备，那都是需要耗费很多时间精力的。
段云平闻言，却是眼睛雪亮：
“听你的意思，看来你对板簧生产是非常了解啊，那我刚才说的话，你还真有可能改进得了？”
老段本来就是想给陈国华一点压力的。
毕竟他在说之前，肯定也了解过板簧生产的事儿。
要知道，北汽制造厂原来就是生产汽车零配件的，比如化油器等东西。
尽管不生产板簧这样的汽车配件，但不代表段云平不知道啊。
现如今，北汽制造厂已经升级了，自然是要朝着制造所有汽车零配件的目标前进。
就像常春第一汽车制造厂一样，全部零配件几乎都是自己生产。
即便是要采购汽车配件，那也是小部分罢了。
陈国华无奈，摊手道：
“领导，我作为北汽制造厂的一份子，当然要了解这些最基本的情况啊。”
“至于说能否改进得了，我只能说，试过才知道。”
“不过，如果领导您真的很想改进这些设备，建议您多找技术人才，否则的话，估计要等三五七八年了。”
段云平对此倒是很看得开，多等几年而已，问题不大。
至于说技术人才的话，他目前还真没有太多的办法。
但也对陈国华表示，等八月份，从全国各地过来的大学生到岗之后，到时候任由他挑选。
真有这样的好事儿？
下一刻，陈国华赶紧道：“领导，您这不是害我嘛，这事儿啊，还得是领导您来分配就好，我可不敢做主。”
跟老狐狸聊天，就是累。
接下来又聊了大半个小时，这场饭局才算是结束了。
而正当陈国华准备离开食堂的时候，门口这边却来了不少人。
其中领头的赫然保卫科科长罗树江，“领导，我是来找陈国华同志的。”
他跟段云平打过招呼后，得到后者的允许，便对陈国华道：
“陈国华同志，门口来了几位同志，他们自称是你的家人，其中一位自称是你二娘，他们正在门口等你。”
听到这里，陈国华顿时明白了，这怕不是他亲生父母从金陵那边赶过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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