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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信还能跑,但他再没机会跑出去让狼叼走了,林芦现在门都不让他出,择菜都让他坐自己身边,恨不得不错眼地盯着他。

    韩川在家也臊眉耷眼了好些天,林芦气不顺,怪他没看好儿子,支使着他把家里能修的都修了,睡觉还是背对着他,说话气冲冲的。

    陈鱼家里,韩川也专程带韩信上门感谢了,陈鱼正好就在他家种地,韩川每天带两份饭菜去和他一起吃,他家吃食上总比陈鱼自己好一点。陈鱼推辞不过,省下一半带回去给妻儿。两家的关系因此渐渐密切起来。

    这件事在桃溪里也成了个话题,家家都对孩子看得紧了些。不过韩信一直说是自己跑开的,里公问了几次没问出拐子,只能交待各家自己注意,不再追究。反正总是没人信真的没贼人拐带小孩的。直到麦穗渐沉,小麦即将收获的季节,桃溪里人挂在嘴边的话题才终于换了一个。

    “陈鱼,你看韩家的麦子是不是真的能多收一点?”

    陈鱼在路上被人叫住问的时候,回答得已经很熟练了:“你自己看嘛,好些穗子都多了些的样子,收成肯定是好的,多多少就不知道了。”

    时下粮食就是命,韩川在农事上的改革还不多,垄作法是早已有的农业技术,代田法不过是稍作改动,用起来简单,所以被他做了第一选择。但就是这一改动,今年他地里的粟与麦仔细看来,收成已经有了一点点提高。先前粟米在地里时注意的人还不多,收上来之后,每亩地不管好劣,都比通常的一石半还要多上小半斗,这就让大伙注意上了。

    于是小麦渐熟时,韩家的麦田就有不少人去看,尽管每穗增加的麦粒不算多,但在老农眼里看得分明:那就是比别人地里多!

    乡人排外,仍然更愿意问陈鱼,而不是直接问韩川,不过等晾晒完毕,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

    韩川正在家逗两儿子玩,让大儿子教小儿子说话,韩信果然一本正经地教韩武学话,韩武却还只会流着口水咿咿啊啊,韩信教他说,“阿兄。”

    韩武拍手:“啊啊。”

    “阿兄。”

    “啊啊。”

    韩信苦恼地皱眉,再度尝试,指着韩川:“阿父。”

    韩武拍手拍得更欢了:“啊啊啊啊!”嘴张得太大,口水掉下来了。

    韩川憋不住了,直接笑倒在榻上,被韩信爬到身上拿小手拍:“阿父不许笑!”

    林芦也忍俊不禁:“哪有你这样做阿父的,都两个孩子了,还捉弄人。”

    韩川正要说话,听见门口有人高声叫他,是里公的声音,赶紧推开孩子整了整衣襟,笑道:“大概是来问种麦的事情。”

    上个月他就把天书的事情也告诉了妻子,林芦家里是普通人家,原本在家不曾读过书,因为与韩川青梅竹马,跟着他才算开蒙,成亲之后操持家务,不如婚前学得多,但也不曾丢下。

    韩川早习惯教妻子读书了,天书也是书,夫妻一体,自然也不瞒着她。此时林芦闻言不禁心中一紧:“你那仙人师长可允许你教出去?你也是,什么也没说就拿给我看了……”

    “仙人传我技艺,自然是要我惠及世人,哪有藏着掖着的道理。再说别的能藏,种田的事怎么藏?不说了,我得去待客了。”

    果然,里公是来问小麦的事。收成他其实已经知道了,早就向陈鱼打听过。但今天来韩家拜访,还是从问收成开始,韩川爽快说了,又补充道:“我那种麦的田都是中下等的地,一起算下来,大约三亩能多收一斗。上田和下田没种过,可是说不好。”

    “也没几家有上等田地,换了上田也只有更好,不会差。”里公哈哈一笑,讲了正题,“你这种田的法子,明年能不能教教大家?”

    韩川半点没为难,一口应了下来:“我做农活不多,只是琢磨得比别人多,具体的法子,问我也行,问陈鱼也行,其实不过是变圳为陇,变陇为圳,没什么难的。”

    当下又详细说了说,里公点头一一记下,确实不怎么烦难,韩川也允诺在种植过程中若有不解之事,随时可以问他。里公便笑道:“那我就同他们说了,叫他们来问你。”

    有了这句话,接下来直到抢收水稻之前,韩家便一直有人上门拜访,问农之外难免闲谈趣聊。韩川一家便慢慢融入了桃溪里,开始被当作了自己人看待。等到水稻脱粒晒干,称量下来也比别家收成略高一丝的时候,桃溪里所有的农户都决定明年照着韩家的法子去种田了,就是最谨慎的人家也决定拿出一半田试水。

    韩川自己都没意识到,其实他也悄悄松了口气。再相信那神奇的仙人师长,在不见效果之前,他也不能完全放心啊。

    现在为了保密,那二十几亩地仍是他自己前去,不假于他人之手,每次他都要带上那个竹筐,放在树下等待。不过一直到这年快入冬,地里已经没事了,他仍抱着希望出去了一趟,放在树下后转悠一圈回来,这才发现竹筐真的又放满了。

    这回拿回去一看,仍是历史,却是与当前之世相差甚远,叫他想象也想象不出的历史。

    这一整个冬天,韩川连逗弄孩子都没了心情,沉浸在书中难以自拔,竭尽自己的脑力去跟上书中的记叙。看完后,他失眠了。

    韩武和韩信都还小,但两个孩子极为省心,最近韩信已经能自己睡了,睡到了另一间屋。韩武还跟母亲睡,但基本上能睡整夜,半夜既不要吃奶也不要把尿。林芦本来以为自己特别幸福地能睡觉了,不想孩子不捣乱,良人却跟她捣乱,深更半夜不睡觉,一会一翻身,一会一叹气,生生把她弄醒了。

    连着十几天这样,林芦也有点生气,在被窝里轻轻推了韩川一把:“你怎么了,今年收成好,还叹个不住,当心把福气叹没了。”

    “我后来拿回来那些书你还没读,读了你就懂了。”

    韩武也没人可诉说,干脆翻过身,把妻子搂进怀里,倾诉着自己琢磨的事情。

    “那天书里的扬国一统天下之后,几经反复还是亡国了,然后有世家,有门阀,有用考试选拔人材,有胡人入侵亡了天下……这些我都看得懂,但是我新拿回来的那些,记载的什么工业,机器,万里之外的国度,实在看得头疼。”

    林芦忙伸手给他揉着太阳穴,关切地道:“那许多书,一时看不懂也不急,何必这么费神?”

    “不是看不懂,再难,慢慢看总是能懂的。我是在想,仙人给我看这些是作什么呢?”

    “嗯?”

    “琢磨了这些天,我想,仙师给我看数千年之变迁,难道是让我看着玩么?又传我农书……定是要我传授世人的。只要这些传开了,这世道就会变。我肯定是看不着了,阿信和阿武也看不着,但一代代做下去,便如愚公移山,天书上那大同之世,少饥馁困苦的天下,一定是会出现的。”

    林芦还没有看后来那些书,所以她听不懂良人越来越像自言自语的话。但她听出来韩川的决心,给他揉捏的手收回来搂住了他,轻柔地道:“那你就去做。以后教孩子也去做。我们没有圣人的德行,但愚公的作为,又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韩川用力抱了抱她,将语气放轻松了许多:“不要担心,我当然会顾好家里。凭这些技艺,家中生活总是不愁的。”

    相视一笑,夫妻间不再就此说什么了,只是林芦也加快了阅读进度,在春耕时打开了那些后来的天书,慢慢理解了良人彻夜难眠的原因。

    这就是某个六岁宝宝和智障系统所不能理解的意料之外的变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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