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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川为着今年的收成,从冬季准备农具开始悬着心到如今,现在终于献上去了,也算松了口气,终于可以把心思放在两种新作物上了。

    他种的红薯其实有两种,一种红心蜜薯,一种白心粉薯,他看了天书后选了两种对肥料要求少而产量也不错的品种。前者直接食用,后者含淀粉多可做粉条。

    墙边则用竿搭了支架,藤蔓爬了一墙。开花的时候韩川看韩武跟在他屁股后面转,就打发他拿毛笔给花授粉。韩武够不着高处,就去找阿兄帮忙。授粉的时间是在上午,韩信还在教张豚几个学习呢,一听是正事,便打发他们自学,赶回来一边给花刷粉,一边疑惑:“这东西在野地里怎么活的?要是种到田里,那不得把人累死?”

    晚上他提出这个疑问,韩川也是从天书里现学现卖:“这是种得少。等种到田里成片的长就不用了。”又跟韩信详说了雄花雌花之别,韩信才知原来还有这样的讲究,于是闲下来就记录,韩川不知道的时候,韩信都快整理出半本《韩氏农书》了。

    因为他觉得天书不能拿出去,农官要推广只能从韩家学,整理出来才好教人。

    韩武知道,但韩武不说,他觉得这是他们的秘密,不要告诉阿父。

    花败结果,到麦收之后,那野生原始种只有小孩拳头大的瓜,在韩家的后院竟然长到人脑袋那么大,已经开始能采摘了。

    林芦摘了个瓜,去皮切块蒸熟,先尝了一口,眼睛都眯起来了,赶紧装了两碗放在篮中去陈家。

    现在韩家老有人来借踏碓、借石磨,不得清静,所以韩信最近是在陈家教学的。这时候他正在检查其他人的学习情况,韩武也乖乖在反复念诵。徐氏坐一边借着天光补衣服,林芦进来亲热地喊她:“来尝尝我家试种的瓜!”

    “就那个,你家阿信和阿武带回来的?”徐氏把衣服放在一边,回想起桃溪里流传一时的乐子,也不禁乐了,“那个真的能吃?”

    林芦不动声色地、骄傲地放下篮子,把蒸好的瓜拿出来,招呼孩子们:“我蒸得多,都来尝尝。”

    石狡跟韩家有亲,最不怕生,当即欢呼一声冲过来,拿起一片就往嘴里塞。张豚也只不过慢了半步。韩武都没抢得过他们,气得跺脚,还是韩信拿了一块塞他嘴里,他才高兴起来。

    石萝和陈虎还没送到嘴里,就听见这两人呜哇乱叫。

    这还是林芦特意凉了一会,但天气热,拿过来还是有点烫。两个性急的塞嘴里,一边烫一边舍不得丢。

    平民孩子能吃到甜味的机会那可真是太少了,为了菽浆那点自带的淡淡甘美,张豚一开始都宁可天天被韩信用小树枝抽着写字!

    现在这瓜,那可是真的有甜味啊!

    徐氏和韩信也拿到一块,放嘴里慢慢咀嚼。韩信且不说,徐氏咽下去之后首先想到的便是:“这东西,可能吃得饱?”

    林芦都端不住沉静的架势了,用手比划着:“一个有这么大,我数了数,现在就有三四个,后面还有没熟的在长。”

    这瓜一个得有七八斤,天书上说一株能结六七个,他们家在后院种了十株,总能收获六七十个吧。算下来就有差不多四百斤了。

    “又甜又实在,和饭一起蒸了,得省多少粮食。”徐氏急切地握住了芦的手,“今年的种子,可能卖些与我家?”

    她是穷惯了,尽管今年有了作坊的进项,可生意刚开始,还没攒下钱买地,粮食都得买着吃,心里总是不踏实。

    林芦还没说话,韩信已经说了:“徐婶救我,何以言买?”林芦搂过儿子,真心实意地感激着:“我儿说得是。救命之恩,如今我家有了代粮之食,若是卖于你家,可还能做人么?”

    她已经将瓜子都收拾好了,此时取出交给徐氏,“种植之法,良人已经都教给阿信了。明年就让阿信教着陈虎种下去,你跟着学一学,待六月长成,也好省些粮食。”

    徐氏抹了抹眼睛,接过瓜子,重重点了点头。她不觉得嘴上说两句感谢有用,只等关门教子,叫他记得韩家的恩德。

    这是后话。此时此刻,成年人盘算着一年的吃食,孩子们只知道这瓜又面又甜,好吃得打嘴巴都不丢。连最腼腆的陈虎都吃了两块。

    石狡眼大嘴小吃得慢,也才吃了两块,没抢得过张豚。张豚吃完了拍拍肚皮,眼热地拉着韩信窃窃私语:“你家这瓜好种不好种?我家院里也有空地,明年给我种,我叫阿母蒸了吃。”

    “不要急,瓜子很多,明年我阿父应该会种上一亩,到时分给大家。你阿父与我阿父是好友,定是能分到的。”

    张豚眼睛一瞪:“你什么意思?”

    韩信不明白他发什么莫名其妙的脾气,皱眉道:“会给你的。”

    张豚更气了:“是我跟你要,不是我阿父同你阿父要。他们是好友,你不是我好友吗?”

    把韩信说愣了,半晌才点了点头:“……是吧。”心里怪怪的,他什么时候跟张豚是好友了。

    张豚这才心满意足地捶了他一下:“记住了,是你给我的。”说着还窃喜起来,“回家跟我阿母说,是我朋友送的,跟我阿父可没关系。”

    真是幼稚,韩信自觉年纪虽没他大,但比他成熟,嫌弃地离他远点,帮母亲把碗洗了放进篮中。他想,如果父亲说的收成没有大出入,其实这瓜也不是特别重要,等明年红薯种到田里,那才是震惊大伙的事吧。

    想到这里,韩信浮现出笑意,下巴都扬起来了。他们韩氏,肯定能成为农家留名于世的一脉。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零散梦境的影响,明明韩川与林芦只期盼两个孩子健康富足,韩信自己却不自觉地追求着更飘渺的目标。

    在他梦中的阿母对他的要求是很高的啊。

    桃溪里很快就知道了韩家真的把那葫芦似的东西种成了,大如人头,重七八斤,甘甜如蜜——更重要的是,它顶饿。

    瓜是慢慢熟的,摘下来也放得住,与韩家交好的都分到了一个,乡蔷夫季盐也分得了。韩川还特意出了桃溪里,去见了田蔷夫献瓜。

    陶与品尝之后同样大为赞赏,详细问了培植情况。韩川信口开河,称自己用了自己堆的肥,又掐去多余枝蔓,细心培育加上一些运气才长成这样。陶与要为他报功,韩川趁机提起红薯,想请农官上报时为自己陈情,能留几亩地种南瓜与红薯。

    因为秦国重农,他自己就是田典,要是好好的地不种粮食种这些农官没见过的东西,弄不好还要获罪,还是过了明路得了允许更安全。韩川有妻有子,是不想冒风险的。

    淮阴县的公文在韩川看不见的地方层层上报,一直送到了咸阳。

    秦重耕战,粮食的增产该如何奖赏有一定之规,本该很快颁布传递,但这次却耽搁下来。

    丞相王绾有一种去年说过的话又被自己重复一遍的错觉:“可是实情?先令少府在关中公田试行之。”

    而廷尉李斯在闲坐时,也将这事在心里又琢磨了一遍。

    这淮阴府,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入皇帝与咸阳官员的视线了。

    先是踏碓,少府尤为夸赞,特别是边境军中极力请求先予供给此物。再是筒车与曲辕犁,犁也就罢了,铁犁铧一时供不上,用处倒也不是特别明显。筒车却是大王亲自令人督办,加紧打造,于合适之处布设。李斯也十分清楚,他自家都在令人打造,在自己的田地里赶着用上,好多收点粮食。

    接着还是那工匠兄弟二人,又献上了“纸”。当时朝中颇多议论,认为此物不坚、易湿易毁,不当推行。却还是大王独断,让朝中公文往来都改成此物。

    李斯暗笑那些蠢物。大王一日批奏报得有两百斤,任是谁亲政近二十年,日日面对这么多竹简,那么他在看到纸这种东西之后,都会立刻抛弃竹简,取用纸张了。

    不过现在也不是处处都能用上,仅是竹料就要浸泡百日,从淮阴县呈上纸到如今,也不过刚开始制作罢了。只淮阴县占了便宜,早就开始用纸张书写公文了。

    依李斯看来,纸张易毁也有个好处,若有人想更改文字,竹木或许还能伪造,纸张却一字更改而一页尽毁,似乎是不易做假。

    现在,那联合工匠一起献上筒车与曲辕犁的农家高人,在农事本业上又有建树,种出那瓜菜虽粗,味道却尚可,更是能充饥代粮。

    大王尝后,因其从南方而来,赐名为“南瓜”。此瓜由六月至八月陆续成熟可食,正可填补黔首乏粮之困。见纸上所录,此瓜可在田间种植,也可在院中支架,种上几株,便有几十上百斤的收获。朝议已经决定,此物若在田地种植,则与五谷一般收租。至于在宅中种植,许农人自便,不需收租。为的是怕民间多种此物,占了粮田。如此规定,农人趋利避害,自当在宅中稍种一二,略作补充罢了。

    那水稻增产得吓人,若仅仅是增产,赏赐去年就会发下去,但淮阴县报的是培育良种,那就得先试种验证,才能给予赏赐。结果水稻才种下去,今年淮阴县又报了麦收的结果,同样是良种增产,亩产和水稻一样吓人。原来均产大约四石的麦,韩家田里种出来的有六石半到七石之多。

    不过,一年两季都能被他做到,这良种的收获应该也是真的,是不是干脆等麦和稻的结果出来了一起赏下去?

    正思索间,大王召他入宫,李斯收拾了心事,登车往宫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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