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自在暗香 > 第十四章 意兴阑珊 相思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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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在兰絮阁中与千帆头挨着头共画梅花的倾雪,却完全是毫不知情,怕她极力反对的浮羽,并未将想法对其提及。用过晚膳,千帆又说要送倾雪回去,倾雪见他一副择善固执的神色,只得任由他一路相送。路过暗香林时,倾雪对千帆笑说道:“今日都未得闲去看浮羽,以免她嗔怪我厚此薄彼,我还是进林中折枝玉碟,等下带去给她插瓶也好。”于是,千帆便陪着她探访那梅林深处。倾雪站在树下精心挑选了一枝,小心翼翼地将其折下闻了一闻顿觉馨香异常,便情不自禁地轻声吟道:“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寒梅最堪恨,常作去年花。”“要知道,你定是那朵永不凋谢的素雪香梅,任凭世事变迁,沧海或是桑田,都会永远开在我的心头!”千帆从背后搂住她,在她耳边低声倾诉。“好痒。”倾雪缓缓转过身,巧笑嫣然地说道。千帆见她这般眼皮流转,娇羞妩媚,便忍不住微微低头吻向她的朱唇……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将唇从倾雪的朱唇上挪开,接着恋恋不舍的两人又紧紧地相依相偎,仿佛此时此刻,这世间只需要缠绵绯测,其余都不过是可有可无。“倾雪,明日我要出趟远门,预计需时一个多月,你可否应承我,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千万莫太过惦念于我。”千帆突如其来的临别寄语,让倾雪先是吃了一惊,而后又伤感不已。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她边说边轻抚着千帆清俊的面庞,眼中早已蓄满了泪水,千帆将她的手紧紧握住,百感交集地说道:“我就是担心一旦将此事告知,你便会禁不住黯然神伤,不管怎样,今日是你生辰,你应该高兴一些才是。”“可是一想到,将有很长一段时日见不着你,我心里便忍不住哀愁与忧伤,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要分别一个多月这么久,岂非如同隔了一世那么远么。”倾雪无比失落地说道。“分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千帆痴痴地看着她,深情地诉说道,“我会访梅赏雪,如同看到的是你;也会铺陈纸笔,细细描画你眉眼。时时将你镌于心间,半刻都不敢忘却。”倾雪若有所思地说道:“那么我会弹拨琴曲,如同身后站着你:亦会铺陈纸笔,情字里边写满你。不如你我约定到了重逢那日,我为你献上词曲,你为我展示画像,如此可好?”见她总算渐渐破涕为笑,千帆不无欣慰地柔声说道:“是,荷花仙子,在下必当恭敬不如从命!”说罢他与倾雪相视而笑,两人就这般对望而立在暗香林之中,任由月色替换了晚霞,夜幕慢慢地降临……

    翌日一大清早,海阔来到马厩牵马,千帆则一脸心事重重地低头走在后面,忽听海阔语带惊喜地朗声唤他,便抬起头来查看,居然意外地见到了倾雪。她着一身蓝色外头搭一件浅紫色披风,此刻正站在马厩前抚着他爱驹狭长的脸,另外一只手上还拿着一枝含露的绿萼,似仙子降临人间,令人挪不开视线。“倾雪!”他走上前欣喜万分地唤道。倾雪回过头对他俏皮地笑说道:“你一定猜不到,我会起得比你还早吧。”“你起得这样早,就为了特意赶来相送么?”千帆动容地说道。倾雪微微颔首,将手中梅花递予他,千帆触碰到她的手指感觉有些冰凉,顿时心疼地将其双手握住,一边嘴里哈着热气一边用手帮她揉搓,禁不住嗔怪道:“瞧你手这样凉!外边天寒地冻的,你一大清早出来也不怕冻着自个么?”“人家一心惦记着来见你,与你再说上几句体己话。哪里还管得了,外边是天寒地冻还是酷热难当呢!”倾雪一脸委屈地说道。“真是我的小傻瓜!”千帆将她温柔地拥住,手指轻抚过她的青丝。倾雪侧着头伏在他肩上,脉脉叮咛道:“路上注意安全,答应我要好好照顾自己,要努力加餐多穿衣,还要……记得思念我。”“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对你的思念每日又何止千遍万遍”,千帆看着手中梅花款款说道,“我定会时时睹梅思卿,就怕相思过甚憔悴不堪,变成鸡皮鹤发惹你嫌弃!”“你取笑人家,你不是好人!”倾雪边说边轻捶他的肩头。

    “并无半分取笑之意,所说皆是肺腑之言,你我定要善自珍重,并且你也莫整日呆在屋里,多找浮羽,孤隐他们相伴作陪以解愁闷,知道么?”千帆替她紧了紧披风,疼惜地嘱托道。倾雪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说道:“昨日原本要去看浮羽,因回去得有些晚了,才不曾前去叨扰,等下我便去暗香林,再折一枝玉碟给她,她见了定会心下欢喜。”“你们二人能如此投契,使我安心宽慰不少,至少不必担心你会把自己闷坏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倾雪顿觉无法苟同,高昂着头孤傲地说道:“无趣乏味之人才会把自己闷坏,因为他们总是太过浮躁,无法沉下心来聆听真实的自己,而我又岂会是那种人!”千帆听了便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笑着打趣道:“那是,我慕千帆所钟情的女子,怎会是那等无趣浮躁之人,定是这世上最最知情识趣,且又秀外慧中,叫人念念不忘的。”“尽说些花言巧语。”倾雪瞥了他一眼,陶醉地笑说道。此时,空中忽然就飘起了鹅毛大雪,天地顷刻间变作白茫茫一片,而海阔也已牵马站立在一旁等候。千帆见状不得不收往了笑容,与她深情相拥之后,在她额头印上一吻,接着便纵身跳上了马,一边勒着缰绳,一边回眸贪恋地看着倾雪,然后才双脚用力一蹬,潇洒地绝尘而去。“我会等候你,在红尘人间,与孤独为伴,守繁华之外;以明月作枕,揽星辰入怀,自在心坚定,不畏也不改。”倾雪脉脉地凝视着千帆的背影,喃喃自语地吟道,两行泪珠悄然无声滑落,经寒风一吹更冷彻心扉。

    等倾雪折完梅花,踏上曲径缓缓行走之时,发现前边有两个熟悉的背影,仔细一瞅正是玫瑰与水仙。只听玫瑰说道:“也不知云姨娘怎么得罪了咱们大爷,居然直接被禁足在了竹里馆,从此再无出入自由的她,简直就如同一个活死人。”“真是可怜!云姨娘为人多有涵养啊,从未跟谁置过气,就连跟我们丫鬟说话,一向也都是和风细雨,不曾想却是好人没好报。”水仙不无同情地说道。“好人又如何啊,到底也是旧人了,怎么敌得过新人,况且还是肚里有货,随时可能母凭子贵的新人呢。”玫瑰一针见血的指出关键所在。“难道女子但凡不能生育,便注定不受人待见了么?”水仙有些不甘心地问道。“身为女子不就这般命苦么,唯盼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要再投胎为女儿身才好!”说罢,两人长吁短叹地走远了。而站在她们身后的倾雪早已惊得目瞪口呆,手中的梅花不知何时掉落在地,与此刻孤立无援的浮羽一样凄惨寂寥,无论如何自己不能坐视不理,定要去找傲山问个清楚明白!

    当她一路狂奔不管不顾地闯入花满楼时,傲山正在独自享用一桌精美的午膳。见倾雪一副气喘吁吁,慌乱着急的模样,他不禁调侃道:“你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今日这般急着跑来,不会是特意来陪我共进午膳的吧?”倾雪稍稍定了定心神,便急切地问道:“浮羽她究竟何错之有,为何你二话不说就罚她禁足?”“为何……”傲山夹起一块排骨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吃完之后才不疾不徐地说道,“或许是,我再也忍不了她那副目空一切的样子,又或许是,我专以欺凌弱小,折魔别人为乐吧。”面对着他的不可理喻,倾雪不得不忍气吞声,放低姿态哀求他道:“那,总可以让我进去看看她吧。”“除非你有我的手令,否则半步不得靠近。”“那就请你赐我一副手令!”“如若你懂分寸知进退,我可以答应你的请求”,傲山指了指身旁的凳子对她说道,“来,坐下陪我共进午膳。”倾雪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但却迟迟不动筷。“怎么不起筷?该不会是对着我让你没胃口吧?”傲山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多心了,只因我方才跑得太急,这会子尚未缓过神来。”倾雪边捋着鬓发边掩饰地说道。“哦~那你看看你想吃什么菜,为夫亲自喂你可好。”傲山边说边搂着她的腰,一时之间倾雪竟摸不透他的想法,便轻轻摇了摇头,默默地低头不语。傲山动手舀了一勺海鲜豆腐羹,直接送到她嘴巴前面,倾雪瞅了他一眼,见他一脸不容分说的模样,只得小口喝了下去。

    “说起来我们有多久未曾一桌吃饭一床睡觉了,以至于我都快忘记你身上的味道了呢”,他猛然凑近倾雪的脖颈,呼吸急促地说道,“好香啊,你方才准是打暗香林那儿过来吧。”倾雪下意识地躲避着他的靠近,身子有些微微发颤,脸上满是惊慌失措。“你还在介怀之前的事么,放心,我再不会那般对待你了”,他用手轻轻抬起倾雪的下巴,目光坦诚说道,“我承认之前是我刻意冷落你,可我实在也是逼不得已,作为你的夫君,又怎能接受你有其他男人,心里有,也不行!”见他言辞恳切,倾雪不由心生感触,微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可话还未出口泪却先滑落,说不清这泪水是委屈还是不甘,亦道不明更多的是辛酸亦或悲哀……傲山见她这样,不禁有些于心不忍,一边替她拭泪,一边柔声说道:“只要你答应我将慕千帆彻底放下,今后与他再无任何纠绊,我便待你如初,依旧视你为我的发妻好么?”听到此处,倾雪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如若答应傲山,定会伤了千帆的心,亦违背了自己的初衷;可要是不答应,莫说如何帮助浮羽,便连见她一面也难。想到曾经无话不谈的投契,以及雪中送炭的那份情意,倾雪不由暗暗下了决心,忍住眼泪看着傲山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傲山见状将她一把揽入怀内,笑得志得意满。

    午后的竹里馆内,正对着书桌上的一幅画出神的浮羽,忽然听到有人在唤她,回头一看,来人正是倾雪,只见她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拿着梅花,身上头上都沾满了絮絮雪花,好似一个雪堆的美人。“下这么大雪,你怎么还赶过来了?”浮羽端坐在那淡淡地说道。对此不以为意的倾雪却热切地说道:“你之前不是常赞玉碟最是素雅端芳么,今日特去折来聊表寸心,我这就帮你把它插起来。”她说着便放下食盒,找来一个花瓶将梅花轻轻地摆放进去,又倒退两步细细端详之后,方才满意地说道:“果然很衬你古朴雅致的书房。”浮羽听了先是浅浅一笑,后又走上前来,用丝帕替她轻柔地拍去满头满身的白雪。“浮羽,你无事吧,你的气色不大好。”倾雪心疼地问道。浮羽并不作答只反问她道:“他不是说过,不许旁人来看的我么,那你又如何进得来?”闻听此言,倾雪抿着唇默默而不语。“莫非你为了我,选择跟他和好如初了?”“你都会说是和好如初了,就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倾雪回避着她诧异的目光,故作轻松地说道。“过去的一年多来,他是怎么对你的;是否有一时半刻,当你结发妻子”,浮羽心痛万分地说道,“倾雪,我不要你为了我委屈自己,违背初心,甚至令你与千帆产生误解!”倾雪则强忍心底的悲伤,关切地对她说道:“你实在无需替我鸣不平,而是应该替自己打算一下,怎样解开眼前困局?浮羽,究竟你俩之间有何误会,才使他突然失去常性呢?”

    浮羽不想让她得知事件的起因,以免她心中徒增愧疚不安,只好随口说道:“无非是老生常谈,怪罪我一无所出,更不肯喝那助孕的汤药。妻妾和子嗣永远不会嫌多,这大概就是有权有势的男人之通病吧。”听到此处,倾雪先是禁不住叹了口气,接着又将吃食依次从食盒中取出,轻轻摆放在几案上,挽着浮羽的手一边扶她坐下一边劝道:“我给你带了一些你喜爱吃的果品,你不论好歹,多少用点吧。”并无食欲的浮羽,为了不叫她失望,只好随手拿了块糕点,一脸木然地往口中塞去。倾雪见状一时心酸便滚下两行热泪,怕被她发现又慌忙用手悄悄拭去,此时,她注意到书桌上面摆放着的正是浮羽每日必画之墨竹,可想而知她定是在思念着孤隐,为何有情人总要饱尝咫尺天涯的分离之苦呢。就在倾雪思绪万千之际,浮羽亦缓缓走了过来,落寞的眼神停留在画上,有感而发地兀自吟道:“屏却相思,近来知道都无益。不成抛掷,梦里终相觅。醒后楼台,与梦俱明灭。西窗白,纷纷凉月,一院丁香雪。”吟罢,她轻叹了一口气,眼中隐隐有泪光浮现,倾雪见她这般意兴阑珊,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是任由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

    这一日,是傲山再度纳妾的日子,新妇名叫林微月,所住轩馆唤做醉月阁,据说阁中陈设布置得颇为奢华,可见屋主十分爱慕虚荣,想来其为人必定也是庸俗不堪。倾雪自然不屑于同她打交道,躲在雪梅轩内称病不出。这两日实在发生太多事了,先是浮羽与傲山发生争执,触怒了他被罚禁足,再是傲山又添新欢,且此女已怀有两个月的身孕,此举再再说明了倾雪这个正妻,不过是个无甚地位的摆设而已。偏偏这段时日,千帆不能陪在她身边,听她倾诉替她解忧。“千帆、千帆……”倾雪提笔在纸上写下无数遍《青玉案》,心里充满了甜蜜与惆怅,欢喜与忧伤。就这样不知不觉的,她已写了上百张纸,直写到右手疲软无力,才终于将笔放下,凝视着眼前烛火,感伤不已地喃喃道:“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千帆啊千帆,此刻的你会否同我一样,默念着对方的名字,将相思镌刻于心头?!”烛火飘忽摇曳,恍恍明暗不定,似乎在回应她的心事,又仿佛对一切无知无觉。

    转眼又到每月逢六相聚寒江楼的日子,一路上她都禁不住心乱如麻,犹豫着该不该告知孤隐。虽说当他得知实情,十有八九会跟自己一样,为浮羽牵肠挂肚,焦心不已;但毕竟患难见真情,要令她振作精神,重拾希望,事到如今也只有靠孤隐。倾雪就这般心事重重地踏进了寒江楼的前院,可前脚刚踏进院门,后脚却又跨了出来。此时,恰好从屋里走出来的孤隐赶紧将她叫住:“倾雪,怎么才来便要走啊,是怪我未曾亲自迎接么?”倾雪听了只得头也不回强装镇定地说道:“哦,我刚想起还有些事未办,因此……”“为何未见浮羽?她怎么不与你一同前来呢?”“是啊,我竟忘记约她了,瞧我这脑子,那,我此刻就去找她。”她因不知该如何面对孤隐,话都说得语无伦次了,于是便打算转身离去,却被孤隐猛地一把拉住:“你这般魂不守舍,究竟发生何事了?”“并、并无谁有事。”她的矢口否认,在孤隐看来却是欲盖弥彰,他目光如矩地凝视着倾雪,急切地追问道:“是不是浮羽她出了什么事?倾雪,你快告诉我!”“浮羽她……”倾雪缓缓抬起了头,脸上早已布满泪痕。

    孤隐见她这般模样,心中立即有了不好的预感,想着此事非同小可,尤其不好宣之于众,便领着倾雪来到了书房,扶她缓缓坐下,亲手奉上一盏热茶给她。然后在她对面坐下,等她浅啜两口茶后方继续问道:“浮羽她到底发生何事了,居然连我们的逢六之约都不来相赴?”“她因触怒了傲山,被禁足在竹里馆了。”倾雪哽咽地说道。“什么”,孤隐激动地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说道,“大哥他怎能如此专制呢,那你可知究竟所为何事么?”“听浮羽说是傲山怪罪她一直未孕,并且拒绝喝助孕的汤药……”“哼,他新纳的妾室不是已身怀有孕了么,何苦还要逼迫浮羽?”孤隐既不屑又忿忿地说道。“如若你大哥亦能似你这般轻名利而重修养,懂得怜香惜玉便好了。”“他岂止不懂怜香惜玉,简直就是煮鹤焚琴!怎能一言不合就将人禁锢呢,十足一个暴君!我这就去找他理论!”孤隐紧握双拳,火冒三丈地转身欲走,倾雪见状急忙拽住他的胳膊阻止道:“孤隐,你冷静一点,仔细想想,一旦他觉察到你对浮羽异乎寻常的关心,恐怕只会令其处境更雪上加霜。”听到此处,孤隐不禁颓然地坐了下来,双手抱头痛苦地说道:“那难道我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坐困愁城,在一旁无计可施么?”“至少你可以解劝她,让她不再意兴阑珊。”“浮羽她,如今是不是哀莫大于心死”,孤隐一筹莫展地哀叹道,“唉,我该做些什么才能令她振作呢。”倾雪想了一想,恳切地对他说道:“浮羽不是最喜你的画作么,如能看到你为她用心所作之画,定会砥节砺行,抖擞精神。”“对,多亏你提醒了我”,他快步行至书桌前准备笔墨纸砚,思索片刻后便一边提笔一边喃喃道:“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倾雪不想叨扰他专心作画,便来到偏厅弹拨起琴曲,曲调分外如泣如诉,一如她此刻的心绪。她不知多想帮浮羽解围脱困,可每次她刚一提及浮羽,傲山不是立马沉下脸来就是即刻拂袖而去,令她深感无奈。更何况他们二人早就已经覆水难收,积重难返,表面上重修旧好,实则却同床异梦。傲山自不必说,身边从未缺过女人,孤枕难眠与他无缘。而倾雪更和千帆山盟海誓,两情缱绻,除非俩人自身意志有所动摇,旁人定是无法将他俩拆散的。想到千帆,倾雪心里不禁柔肠百转,她多希望此刻,千帆就站在她身后默默聆听,待到一曲终了,忍不住为她的弹奏击掌叫好。千帆……此时的你,是在访梅赏雪觅香探幽,还是在想着我的模样描画我的眉眼呢?你那般用心绘制的丹青,我几时有幸可得以一见!约摸过了个把时辰,孤隐手拿画卷走了过来,猛然瞥见之前放置在几案上的菊花酒,便觉得胸口一阵堵得慌,不由地一记重拳砸在了几案之上。正在弹琴的倾雪被猝不及防地吓了一跳,以至于不慎拨断了一根琴弦。“对不住,把你的琴给弹坏了。”她愧疚地说道,心头隐隐有一丝不祥的预感。“是我吓到你了”,孤隐显然比她更愧疚,“原本我想着明日是大哥的生辰,到时我便带上这两壶菊花酒,陪他一道庆贺庆贺,可他那般专制蛮横,怎配赢得我的尊重!”说罢他愁眉不展地长叹了口气。闻听此言,倾雪轻声喃喃道:“怎么,明日是他生辰么?”然后心事重重的两人兀自思绪万千,烦闷不已。

    翌日,倾雪为傲山准备了一桌丰盛的佳肴,早早地便吩咐水仙,去请他来雪梅轩共进晚膳。外面的事张罗完了之后,她来到厢房坐在镜匣前对镜理妆,费尽心思刻意装扮只为讨他欢心,如此方可趁他酒酣耳热之际,劝他对浮羽宽厚以待,不计前嫌。正这般想着,门外便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倾雪赶紧起身相迎道:“傲山,你来啦。”傲山见她态度这般温婉,又为他精心打扮一番,不禁笑逐颜开地说道:“今日的你分外妩媚动人,等下我不留宿在你这儿的话,岂非暴殄天物。”他边说边搂过倾雪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接着两人来到餐桌前坐下,傲山看了一眼满桌的各色佳肴,笑容满面地赞许道:“嗯,都是为夫平日里爱吃的菜,倾雪,你有心啦。”倾雪一边举杯一边浅笑着对他说道:“生辰快乐!”傲山见状亦端起酒杯,豪迈地一干而尽。“尝尝这糖醋排骨。”倾雪殷勤地替他夹菜。他尝过一口之后满足地笑说道:“果然酸甜可口,酥而不烂,看样子你的厨艺着实精进不少。”“再尝尝这道蒸鹿尾儿”,倾雪不无夸耀地说道,“为了它,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呢……”“你说蒸什么?”突然之间,傲山脸色大变,怒目相视地厉声问道。

    倾雪夹菜的手停在那里,怔怔地答道:“蒸鹿尾儿呀。”“快把它拿开,谁许你做这道菜的!”傲山将筷子放下,一脸阴郁地说道。“这道菜有何不妥呢?”倾雪疑惑不解地问道。“我来问你,你可知雄鹿身上的麝香有何作用?”傲山紧盯着她问道。见倾雪一脸茫然的模样,他才放下了戒备,淡淡地说道:“幸好你品性纯良,不似那个贱人心机深重,阴险狡诈。”“你是指浮羽么?她不可能是你口中所说的那种人!”倾雪不服气地争论道。“哼,她若非阴险狡诈之人,又怎会将麝香丸藏在珠镯之内,日日贴身戴着,一心只为避孕?”此言一出,倾雪不由大吃一惊,手中筷子猛地掉落在地。“看!连你也被惊到了吧,这才是所谓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呢!”傲山一脸恨意地说道。“傲山,你定是误解浮羽了,她为人向来光明磊落,绝不会做此等精于算计之事!”“我只记得她那日非但未替自己辨解,还言之凿凿地说,无法替我这个寡义之人生儿育女!”想到此处,他只觉气不打一处来,便自斟自饮地埋头喝闷酒。倾雪亦无心劝慰或阻止他,只愣愣地盯着那一盘蒸鹿尾儿,百思不能其解……

    小浦闻鱼跃,横林能鹤归。闲云不成雨,故傍碧山飞。这是孤隐借了放翁的名句,用来为他的画作题诗点睛。此刻,浮羽与倾雪正在一同欣赏孤隐为她用心而作的山水画。只见画上有着一座孤山和一对飞鹤:那对鹤姿态优美,正欲凌霄直上;那座山层峦耸翠,山间云雾缭绕。往下看去,又见一座柳桥,桥上站着一青衣女子,正在俯瞰小溪之滨的鱼儿欢快地跳跃……倾雪看了之后情不自禁地赞叹道:“这般醉人的秋晚,真乃美不胜收;此等逍遥的山水,怎不叫人倾慕。浮羽,你仔细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浮羽的眼神落在了画中女子的身上,原来那青衣女子竟跟浮羽长得一模一样,可见孤隐的良苦用心。“他竟能将你画得如此维妙维肖,足见早已将你的模样深深铭记。”倾雪边说边观察着浮羽的表情。但见她是既惊叹又动容,既欢喜又感伤,不由自主地含泪缓缓吟道:“锦瑟华年,一曲拨断弦,惜流年,可曾相约天涯路踏遍。”倾雪拉着她的手热切地说道:“正是,你要惜流年,以待来日,如此方可与他相约天涯路踏遍!”“可还会有来日么?会有惬意如游鱼,自在似飞鹤的那一日么?”“我相信孤隐定会拼尽全力争取你的自由,还有我和千帆亦会不惜代价迫使傲山放手。因此你眼下要做的就是重新振作,切莫放弃希望好么?”倾雪无比诚挚地劝慰道,浮羽点了点头,对她挤出一丝笑容,叫人看了无比痛惜。

    “你为人坦荡非常,断然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倾雪略顿了顿便不失时机地询问道,“珠镯之事到底系何人所为?”“珠镯里头的麝香丸虽说不是我炮制的,但我确实一早就猜出几分端倪了”,浮羽直率地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打算追究那人是何居心,更不想让你以身犯险替我出头。”“那居心叵则之人将你害得这么惨,我难道不该去替你讨回公道么,就算要以身犯险,我也在所不惜。”“不行!”“为何?”“因为我生怕你会陷入你两位表姐那样的境地……”情急之下的浮羽脱口而出道,话才出口已后悔不迭,早已打定主意决不将真相告知,未曾想依旧事与愿违。“是水寒霜”,倾雪气愤不已地问道,“那个藏有麝香丸的珠镯是她送给你的,对么?”见浮羽一言不发,倾雪更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太过分了!她害了我和我表姐还嫌不够么?为何又要这般算计于你?简直就是丧心病狂!我今日定要找她讨个说法!”倾雪一边恨声说道一边抬脚要走,浮羽见状忙上前扶住她的双臂劝道:“倾雪,不要去!都事过境迁这么久了,她又岂肯认!况且,一切是我自己甘愿的,我根本不想替他生儿育女!”“你想不想是你个人的意愿,但绝不代表她可以不择手段”,倾雪忿忿不平地说道,“对这种人忍气吞声,只会助长她的嚣张气焰,我偏要找她兴师问罪去!”说罢她便匆匆离去,浮羽只能焦心地眺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疲惫地扶着门框,深深地叹了口气……

    碧水阁内,水寒霜正怀抱景轩,手拿着一个拨浪鼓在逗弄他。而她的心腹丫鬟盼儿则站在一旁一边整理礼品一边说道:“她说她心里不知有多想跟您靠拢,因怕他夫君介怀,才只得悄悄献上薄礼,以表与当家人的亲厚之意。”“算她乖觉,不似姓梅的和姓云的,空有一副好皮囊,却压根不通人情世故,叫人见了气就不打一处来!”水寒霜嗤之以鼻地说道。“夫人,您是不是还对上次二爷帮她过生辰之事耿耿于怀?”“你说她怎么就敢如此狂妄,半点不将我放在眼里”,她发狠地厉声说道,“除非别叫我逮着机会,否则我定要让她生不如死!”“那盼儿自当替夫人分忧!”盼儿赶紧见缝插针地大表衷心。“嗯,总算不枉我平时这么疼你,赏你大把金银首饰,让你可以备好一大笔嫁妆。”“盼儿才不想嫁人,只想一直陪着夫人……和二爷。”她低下头红着脸轻声说道。

    此言一出,水寒霜颇为纳罕:原来这丫头还藏着这幅心思。正在思忖该如何妥善的应对,却忽见倾雪一脸怒容地闯了进来。“梅倾雪,你到碧水阁来作甚,我这儿可不欢迎你!”她无情地奚落着倾雪。倾雪看着她怀里的景轩,平复了一下心绪后才缓缓说道:“我来是有些话要问你,你先让乳母把景轩抱下去吧,我不想吓着他。”闻听此言,水寒霜用眼神向盼儿传递信息,盼儿会意地从她手里抱过孩子退了出去。“行了,有话你就快说”,她端坐在椅子上,趾高气昂地说道,“我如今可忙得很,只恨分身乏术呢,不像你整日介无所事事,无儿无女一身轻,自然是无法体会为人母的艰辛与不易!”“时刻忙于算计的你,怎有资格为人母亲!而且你以为自己真的有所依靠么?一旦千帆识破你的阴谋诡计,得知你的不耻行为,只会厌弃你,鄙视你!就连景轩亦会同你撇清关系,绝不会认贼作父!”倾雪义正词严地说道。“岂有此理!”水寒霜恼羞成怒到了极点,抓起手边的一个茶盏,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向倾雪掷了过去。

    幸亏倾雪急忙把头偏向一边,才不至于被砸中,可身后却有人发出“哎呀”的惨叫声,倾雪回头看去时,发现原来是水寒霜的贴身丫鬟望儿,恰好替自己挡了这一灾祸,此刻她的脑门上血流不止,整个样子惨不忍睹。面对着这一突发情况,望儿和她身后的盼儿都愣住了,站在那里满脸惊慌失措。“你愣着作甚,还不快将她扶下去,处理一下伤势。”水寒霜强装镇定对盼儿嘱咐道。无辜中招的望儿只得含泪忍痛与盼儿缓缓地退了出去。“不知,这是否就叫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倾雪毫不留情地嗤笑道。“梅倾雪,你今日是故意来找我挑衅的是么?”“我来是为浮羽讨回公道!我问你,你究竟为何要设计陷害浮羽,特意送她一只藏有麝香丸的珠镯来避免有孕?如此阴险的手段,这般歹毒的心思,还亏你出身世族,简直是有辱门楣!”倾雪义愤填膺地说道。水寒霜迎着她的目光,冷笑一声之后振振有词地狡辩道:“这话着实可笑!我当日赠她珠镯,只为修补两房关系,表示与她亲厚之意,至于后来被人什么加了脏东西进去,我完全是毫不知情,你可别栽赃嫁祸,要我来背这黑锅!”“那你敢不敢即刻跟我去竹里馆,与她当面对质,把话说个清楚?”“所谓清者自清,我可不想去蹚你们大房这摊浑水,免得弄脏自己!”“清者自清?荒谬,我看你根本就是做贼心虚!”拼命克制着心中怒火的水寒霜,突然就灵光一现有了主意,于是话锋一转浅笑着对倾雪说道,“其实,你我何必总这么针锋相对呢!你情绪不畅我也能理解,不如我陪你去后院赏景散散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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