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上仙有劫 > 第71章 药与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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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旧是温热而粘稠的液体,时嬴平静地喝着药,药很苦。

    晏画毕竟是与闻昼相识一场,药确实有效,他也在好转,但那剑留下的伤也确实很深,确实需要调理。

    寂迟紧盯着他喝药,以前他从来不会觉得帝君会拒绝喝药,他从来不在意什么味道。但自从问了那句糖后,他忽然间有点害怕他会偷偷把药吐掉。

    正是最后一口,寂迟放下心,露出笑容来。一抹绿影猛的飞进来,一头栽进碗里。

    玉碗跌在地上,药也洒了。

    时嬴指尖一弹,那些褐色的药汁便一滴滴从衣摆上渗透出来,重新聚拢在碗中,柔软的白衣重新恢复整洁干爽。

    “寂迟,你先下去罢。”

    寂迟呼吸一滞,隐约觉着他眼中掠过了笑意,好像没有喝完这药让他心情愉悦了不少。

    他来不及细想,已端着碗恍惚地出了门,正对上提剑欲入的女仙。

    谢拂池敛襟,“寂迟神官,朝尘司谢拂池有礼了,我来此乃是为了修理伏羲琴。”

    每次来寂迟神官好像都在刻意避开她,这算是他们第一次打照面,谢拂池不能失了礼数。

    寂迟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多作停留,谢拂池也不在意地走进云行殿,就见时嬴低头看着一块寒天晶石,右手握着一把冰雪凝出来的小刀,似乎在刻着什么。

    谢拂池走近了,才发觉是一朵栩栩如生的茶花,原来那些冰晶山茶是出自他之手,有些意料之外的错愕。

    时嬴眉目淡淡,神情专注,她也许久没有出声。

    而翠玉明鸟此刻正倚着时嬴的手臂,双眼含泪地将神君望着,一副我见犹怜的可怜模样,余光却挑衅地瞥着谢拂池,好像在说:看吧,帝君在这,你能把我怎么样?

    幼稚,她谢拂池才不会跟一只鸟计较。

    她挑下眉,道:“山茶花期很长,也算长开不败,既然你喜欢,为什么不在外面种一点?”

    真奇怪,冰晶再美,也不会有鲜花妍丽的,苍黎山总不会连花都没有吧?

    时嬴抬睫,见谢拂池放下剑,在袖子里掏出一只青色丝囊递与他,“喏,山茶种子,这个不收你钱。”

    她果然是很喜欢这些花,连种子都会随身带一些。

    他没有接,却忽道:“手上的伤怎么样?”

    谢拂池不自觉抚上手臂,道:“晏画的药很有用,已经不疼了。你也别忘了擦药,要是不方便……”

    时嬴道:“如何?”

    谢拂池转了眼睛,“就喊那些仙侍帮忙。”

    时嬴放下冰晶山茶,“嗯,我看看你的伤。”

    见他朝自己伸出手,指尖犹带着冰晶碎屑,更是明透如雪,谢拂池也不知自己如何想的,脑子一热,竟顺从地将右手搭上去。

    菲薄的衫袖被一寸寸卷起,微凉的指尖擦过纤细的手腕,落在那道已经结痂的伤疤上。

    她手指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正是要落痂的时候,任何触碰都会犯痒,但痒之外,好像还有令她忍不住想逃避的东西。

    翠玉明大睁着圆眼,隐约感到一丝不安。

    谢拂池下意识地想抽回来,然而他却顺着那道剑疤往上,看到了更多交错的痕迹,那些痕迹乍看像疤痕。

    但仔细看,才发现是一道道灰色的咒文。

    时嬴低声:“这是什么?”

    “天罚。”谢拂池这次意外老实。

    “为何会被天罚?”

    “逆天改命。”

    时嬴定定凝着她的眼睛,“凡人的命由司命而定,你就算干涉,也不会为天道所罚。”

    谢拂池声色依旧,“心血来潮想改个天命玩玩。”

    他呢喃一声,“竟是天命。”

    天命之人,命格自不属于天界所管,而是由天所定,改天命者,必为天罚。

    但也不是人人都能成为天命,一者是神明历劫,司命若是修为低浅,自然不能司上神之命,此劫当由天定。

    二者是凡人命格被外界力量强行干预,导致偏离原本的轨迹,司命也无法修正,此时,这个凡人的命格便成了天命。

    无论是哪一种,她的行为都可以说是胆大妄为。

    神君轻柔地触碰上那些已经没有感觉的纹路,竟让她生出点细微的疼痛。她触电一般缩手,任袖口遮掩疤痕,“已经没事了,不用管它。”

    时嬴仍望着她,好像很想听她再说一点关于她的故事。

    他可不是这么喜欢听故事的人。

    那缕莫名的烦躁又被勾出来,她很想去挡住那片让人心烦意乱的目光,但又不能实行,只好低头抓住翠玉明晃了晃,“这个借我用用。”

    没有等他回答,谢拂池已经快步离去,青色丝囊泛着温柔的光泽。

    翠玉明急得哇哇大叫,“你敢拔我的毛,我就诅咒你永远倒霉!”

    “哦?”

    谢拂池淡定地拔下它一根最漂亮的尾羽。

    翠玉明意识到她这次是真的会扒光自己,并且很显然,帝君一点阻止她的意思都没有。

    它立刻抛弃了自己不堪一击的骄傲,弱弱道:“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以后小翠我愿意誓死追随。”

    突然的态度改变,令谢拂池好奇,“羽毛有那么重要?”

    “那是尊严。”翠玉明正色道:“如同衣裳一般。”

    “我不在意你穿不穿衣裳,而且你可以化形,你早就能化形了不是吗?”

    翠玉明惊地整只鸟贴在桌子上,“你怎么知道我能化形?”

    “猜的。”

    倒也不完全是猜,一只灵智不低的神族之鸟,在这种灵力充沛的地方近四千年,怎么可能连个人形都化不出呢?

    翠玉明傲娇抬头:“你管我,我就是不想化形。”

    “那可由不得你了,我现在可没时间找第二只神鸟。”

    “不要啊!帝君救我!痛痛痛!轻点——”

    将临夜,谢拂池像往常一样推开净室的门,路过云行殿时不自觉缓了脚步。

    许是因为还在病中,他独自倚在窗下,面色仍有些苍白。手中不知在雕刻着什么,所有表情都被散落的头发遮掩,唯露出下颚清绝的弧度。

    她每日都浸在净室里修理神器,冰晶山茶偶尔会更换一些,她只有来时和离去时会与时嬴打个照面。

    他或是握着一册书,或是在处理一些苍部的公文,除却这些,他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喜爱去做的事情。

    他不喜欢别人靠近,也不会孤独,仿佛生来便该如此。只有翠玉明站在枝头陪着他,神鸟浓绿的眼眸里露出深深的眷恋。

    今日翠玉明被她拔干净了羽毛,再也没有出现,于是显出一分格外的清净。

    谢拂池忽然有点后悔,兴许去找凤羽族帝君要三百根神羽也不错,只是需要磨一磨那位凤君,她不想等。

    她站的时间有些久,时嬴抬头与她的视线交错。

    彼时夕阳西下,山峦间晚霞如醉,殿外长廊铺满橘色的光,殿内却是幽微的烛影。温柔余晖撞入他眸底,也流溢出丝丝暖融。

    他问:“要回去了吗?”

    “嗯,我要去朝华殿炼天丝,这里没有炼器炉。”她说道:“接下来七天我都不会来了。”

    时嬴微微点头,没有多的情绪。

    谢拂池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抽出翠玉明最好看的那根尾羽从窗外塞进去,“给你。”

    在他有些疑惑的目光中,谢拂池悠然道:“接下来几百年你都看不见翠玉明鸟了,留着做个纪念,别让翠玉明看见就行。”

    时嬴轻笑,似乎明白她对翠玉明做了什么,“你这样,它会不高兴的。”

    可谢拂池心情却忽然变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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