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上仙有劫 > 第73章 醉问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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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她自己也说不清到底在为什么道歉,即使他根本听不到。

    是因为她明知他有伤在身还骗他喝酒,还是刚刚那些鬼迷心窍的话,还是些什么别的。

    其实她一直想这么调戏一下他,面对这位清冷神君,她总有古怪而带着丝丝恶劣的想法。

    只是后来,她莫名不大敢再跟他开这种玩笑。不过很显然,这次他已经洞悉了她骨子里隐晦的恶性,没有给予任何她想要的反应。

    好在一梦之后,他会把今天的事忘得干净,包括这个并不好笑的玩笑。

    素日从来清醒的神君,此刻两颊逐渐泛红,颈项到耳根,都一片滚烫,呼吸间带着浮生酿的酒气。

    他忽地一动,谢拂池也不由自主被牵着一动。

    原是他身量高,刚刚扶着他过来时,谢拂池外衫的扣子勾住了时嬴袖口的暗纹。

    谢拂池手疾眼快,一把按在他胸前,堪堪稳住身体,头顶却一声闷哼。

    她按的实在不是地方,正是他前不久受伤的左肩。

    她一松手,又被勾住扣子随着他的翻身一滚,时嬴刚好仰面,便一头撞过去,与他额头碰了一碰。

    唇瓣险险擦过他的下巴。

    谢拂池惊住了,这种情况实在超出她的控制与想象。她遂祭出仙剑,想要割断那枚作乱的扣子。

    时嬴倏地睁眼。

    谢拂池举着剑不上不下,惊疑不定的看着他:难道他真的实力如此强大,连神主喝了也要醉的浮生酿都不能放倒他?

    她咳了一声,干脆利落地削下那枚银扣,时嬴依旧看着她,眸光沉静。

    谢拂池有些尴尬,也庆幸自己什么还没来得及做,镇定地把剑别到身后,“我想着给你瞧瞧我手上的伤确实已经好了。”

    他坐起来,走到梨花案边,从底下的暗格中抽出一只小银盒,又坐回到榻边。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除却缓慢了些,没有任何醉酒的痕迹。

    谢拂池知道自己的借口牵强,顿时闭嘴,默默看着他打开盒子。

    里面躺着一枚简单的青珠簪子,与她折断的那枚相差无几。簪身由寒晶所削,珠子是一颗与碧海珠相似,却更加莹润美丽的青色鲛珠。

    鲛族如今已入仙籍,一泪难求,遑论是这青色的鲛珠,更是难得至极。

    她头发只用两根素银簪,反正最近也没有去打架或者宴饮的打算,随意一些就好。

    时嬴嗓音意外地柔和,“赔给你。”

    唔,他竟然记得自己当时折断的那根簪剑。

    谢拂池欣慰之余又受之有愧,这玩意价值可比那簪剑高多了。

    她谦虚道:“我那只是普通的灵器,况且当时事态紧急,这笔账算不到你身上,你若心里过不去,赔些灵石就够了。”

    时嬴默不作声,执拗地往她面前递了一递。

    谢拂池还没见过这副模样,一时竟也不知该接受还是推拒。而在这愣神的间隙,她发觉他眼眸没有落点,只是随着她的动作而缓慢地移动着。

    她迟缓半天才意识到,时嬴还醉着。

    谢拂池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是个什么心情才好。

    她仰面望着他云床上摇曳的纱,静了好大一会,才定下心神。

    时嬴已是眼神朦胧,眸光似笼了一层水光,浮生若梦,此时正是心防最弱的时刻。

    谢拂池忙用手指抵在他漂亮的眼睛上,不许他睡去,又凝出一根真言针,轻轻刺在他眉心,针化作金气没入体内。

    “我问你几件事,必须回答我。”

    时嬴的睫毛擦过她的掌心,险些痒的她松手。

    谢拂池问:“在眉山,你发现了什么?”

    他这样的性格,怎么会无缘无故去问木佑的师承?只怕已经发觉了不对劲。

    但这个问题似乎过于笼统,醉中的时嬴皱下眉,好像不知该如何开口。

    谢拂池换了个问题:“你知不知道我在服食镇心丹?”

    时嬴点头。

    这只是试探真言针有没有效,时嬴不可能不知道。

    谢拂池又问:“你知不知道白诃一直跟着我?”

    时嬴依旧点头。

    谢拂池缓了缓,“那你……知不知道我搜集这些东西想做什么?”

    这次,他停顿许久。

    因着刚刚在床上的动作,几缕碎发从额前散落,遮住了眼眸,刹那间有银光闪过。

    谢拂池刚想催促,他缓慢地摇头否认。

    她长长舒出一口气。

    姮媞的疑问,也一直是她的疑问。

    时嬴怎么会认为她就一定能修复伏羲琴呢?她明明展现出来的只是个剑仙,且最多只有个地仙修为。

    合理的解释只有两个,一是时嬴并不在乎伏羲琴如何,只是想延缓她的进度。

    二是时嬴真的信任她,仅凭那三言两语。

    如今看来,是第二个。

    真是不可思议,时嬴竟会完全信任她。这样的感觉很糟糕,但又没有糟糕透顶。

    她凝着疏疏梧桐间透进来的光,压住心头的震颤,用极轻极淡,又格外艰涩的声音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你有没有……在凡间历过劫?”

    她觉着大概是刚刚的浮生酿太过浓烈,酒意上涌才会问出这种问题。

    这个念头实在压在心头太久,纵然她心底清楚,除了这容貌,他与苏镜尘再无半点相似。

    可她在某种瞬间,会生出些诡异的错觉,但往往还没抓住,就一转而逝。

    时嬴这次也没有立即回应她,就在谢拂池要重复一遍的时候,他再度摇头——

    意料之中。

    谢拂池终于觉出自个的问题有多荒唐可笑——若苏镜尘是位上神,纵使渡劫,又怎么会给自己安排那样的命格?

    七生七世,不得善终。

    又岂会任由她将焚妄刺入心口?况且,他死去十年,时嬴飞升不过数月,没有一样对得上的。

    她挨着床榻边坐着,时嬴已沉沉睡去。

    他果然对自己不设防。

    “抱歉。”

    她又这样对他说了一遍,而后将那青珠簪子放回盒中,重新塞进暗格里。

    “吱呀”一声,殿门合拢,光明隐入黑暗,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菱窗不知何时吹开了半扇,云床上被淹没在重重纱帐之中,本该不胜酒力的少年神君,眼睫一动,睁开双目。

    些许稀薄日光落在眸底,清冷幽深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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