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上仙有劫 > 第203章 成为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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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界每十日便会落雨,虞都整座城池便会笼罩在雨幕之下。

    栖弋从梦中惊醒,发觉正是这样的时候。湿漉漉,雾蒙蒙的雨雾像一张撕不开的帐子,无论怎么大口喘息,吸进肺腑中的都是沉闷,刺的她浑身难安。

    屋中长年点着九十九盏长明灯,灯油是深海腹鱼的油脂所熬,掺入松香,能静气凝神。

    她在灯火中掠过桌面的铜镜,烛光一晃,一闪而逝的面孔上似乎爬满蜘蛛网一样的皱纹。

    她眯了下眼,铜镜顷刻碎裂,发出清脆的声响,守在门外的侍从道:“大人。”

    “谁许你们把这种东西放在这里的?”她音调平静。

    侍从陡然惊惧,噗通一声跪下来,“许是……许是新来的魔姬不懂事,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栖弋凝视他半晌,淡淡道:“本座的衣食住行皆交由你,一时不察也是情有可原,但如此推卸责任却让本座不齿。”

    自魔尊归来,她已有百年不曾这样自称。

    侍从刚想开口求饶,但觉颈项上一凉,不禁伸手去摸,不摸不知道,一摸之下,整颗脑袋都咕噜咕噜地坠下脖颈。

    栖弋一脚踢开那颗脸上犹带茫然的头颅,毫无波澜地往一间密室里走去。这是她院中的一处秘密所在,寻常都闲置着,只有这几日朝夕会有人送去清水食物。

    钥匙转开石门,轰轰的震动声引来一声惊呼:“师尊?”

    栖弋走的近了些,才发觉四肢被绑在床上的女子眼底乌青,显然同她一样,夜不能寐。

    “听说你这几天都不肯好好吃饭,一直要见我?现在我来了,不许再作践自己的身体。”

    栖弋嗓音微微沙哑,似乎当真是一个慈爱善良的长辈。

    面对人人畏惧的女魔头,床上女子依旧平躺着,闻言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师傅你是担心我的容貌会因此受损,到时候你还要花费时间去恢复吧?”

    密室中只有她们两个人,月光透过顶上小小的缝隙,照亮了床上女子与谈歆有五分相似的容貌。

    肤色白皙,五官明丽,只是眼底含着深深的怨恨,不如谈歆那般柔媚,更显得青涩扭曲些。

    本该去岳河城的魔君谈烟,如今正在栖弋魔君的府上,被囚于方寸之间,不得解脱。

    栖弋从袖中捻出一粒芬芳药丸,送到她的唇边,“来,阿烟,别饿坏了身体让师傅心疼。”

    谈烟奋力挣扎,四肢镣铐锒铛作响,最终还是被栖弋捏住下巴,强硬地塞进口中。

    药一入口,谈烟蜷曲起身子,不住地颤抖着,闷叫出声。随着额头上豆粒大的汗珠滴下来,她骨骼发出被敲碎的格格声,又慢慢在药力下合拢。

    生长的骨头摩擦着镣铐,磨出一片血红。

    极致的痛苦之后,谈烟容貌越发成熟。

    栖弋站了一会,打破了沉默,“我记得刚遇见你们的时候,你们在湖边汲水,容貌也是前两天那样稚嫩。”

    谈烟大口喘息着,哑笑出声:“的确,后来我没有再变过,姐姐却越来越漂亮。”

    栖弋仿佛陷入了回忆,“因为我选中了你,自然要跟你姐姐区分开来。阿烟,你知道我为何选你吗?”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心情不太好。谈烟冷眼盯着她,没有接话。

    栖弋抚上她的眼眶,呓语一般:“我喜欢你的眼神,充满了野心、不甘、愤恨……就像我当年一样,只不过我当年怨恨的是这对魔族不公平的天道,而你怨恨的是我。”

    谈烟如毒蛇一般阴郁,目光带着刻骨的恨意。毒蛇张开嘴,狠狠咬住栖弋的手。

    她无力报复,数千年的折磨也让她有了孤注一掷的决绝,栖弋不会不会让她现在死,也不会让她身体有所损伤。

    谈烟使劲厮磨着栖弋的手,畅快地表达着淋漓的恨。

    栖弋皱下眉,却没有喊痛,也没有抽手,这俱肉身她原本就是要舍弃的。

    谈烟生生咬下她一截指骨,嚼的满嘴是血,而栖弋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怜悯表情。谈烟吐出那截骨,哈哈大笑起来,笑的满室都回荡着她癫狂的笑声。

    “当年我和姐姐被族人鄙夷,是你救了我,给我体面的生活,又悉心教导,让我从名字都没有的谈十三变成如今威风凛凛的魔君,现在却又亲手把我拉下地狱。三千年,三千年!师傅!栖弋!魔君!我问你——”

    她嘶声力竭,字字泣血:“我就只是你为自己选中的容器吗?如果是,为什么你还要在我身上浪费这么多心血!”

    她们一个躺着,一个站着。一个平静如水,一个歇斯底里。

    栖弋皱下眉,她已经度过了很长很长的岁月,内心早已古井无波,也甚是不喜欢这样激动的场面。

    谈烟久久得不到回答,伸出手指去拽她逐渐飘远的襦裙,力量比刚刚药力发作更加拼命。手背与颈项的青筋暴起,像一条条蠕动的蚯蚓,在这张美丽的面孔上显得格外狰狞。

    “回答我!你回答我——”

    栖弋脚步微顿,随即影融入月色,缥缈如烟。

    *

    星辰海潮汐起伏。

    谢拂池听了半夜,慢慢睁开眼。

    这几日她几乎要习惯了睁眼闭眼都是这张面具,他亦不会越界,仿佛只这样陪着她已是最大的慰藉。

    他呼吸极浅,谢拂池要凑的近了才能听到,不期然发丝拂过他的下颚。他睡眠本就清浅,此时也眸光清明。

    “怎么了?”

    谢拂池说:“我渴了。”

    这几日他都不肯离开,谢拂池也存心折腾他,半夜不是渴了就是饿了。

    合拢的鲛纱帐被一只漂亮修长的手打开,少年魔尊翻身下榻,端了茶案过来,喝了一口觉得温度正好,才将白玉茶杯递到了她唇边。

    谢拂池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说:“我想出去走走。”

    自从回到星辰宫,日落而息,日出而醒,她纵是成了懵懂傀儡,也该生出些倦乏。

    他将水放回去,略做沉吟,随即应道:“后日长戎大婚,我本无意去赴宴,既然你觉得闷,那就去看看吧。”

    谢拂池漾出些欢喜之意,望着他眨巴一下眼睛,似在等待他来索取报酬。

    岂止他这次却只是在她身边侧躺下来,闭上了眼睛。

    谢拂池犹豫一下,慢慢将头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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