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白皮书:大唐无杖录 > 第117章 天子授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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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徐有功沉浸痛苦时,看到杀手们抓耳挠腮,他开口询问:“还有何事?”

    熟悉的领头走出来抱拳道,“徐大人……”杀手领头,躬身奉上了一册——

    “小的们其实打算退隐了,但一直没法脱身,如今有了大人的天下第一胡人剑,正好,我们身退。还望大人,成全!无以为报,此册,或可成为大人的另一道助力!”

    伴随领头下跪,所有的杀手都下跪。

    徐有功凝视眼前的册,没有打开,而那些杀手主动解释:“这册内,是这些年,朝廷用杀手们的往来记录,几几年杀了谁,谁雇佣,多少银两都是记录在册的。”

    徐有功这才翻开,果真看到许多熟悉的人名,杀手就都是化名了,可在什么地方地点雇佣银两多少,对方衣着相貌乃至细节都写的尤其仔细,后续还有推测的官员身份。

    “江湖之事,只看钱财,不看手印,但有如此多的细节也是足够指认一群人了。还请大人笑纳,也请大人,为我等……谋一条生路。”

    这话说完,领头磕头,心中还有些害怕。

    因为他们也不确定徐有功不会杀死他们,不过,他们不傻,如果真要杀他们,他们直接跑就得了,以后——再也不出来的那种!

    但是册子他们必须交……

    眼看徐有功翻阅,杀手们互相对视松口气。

    而徐有功在看到了「被杀者:许纯」,名字画上了一个巨大的叉和杀许纯的人物描写,那衣着,样貌,及推测可能性的官员,徐有功并不意外。

    “竟是他……”徐有功说的时候,杀手头领爬起来,“此人……”杀手头领被徐有功看一眼,又退回去,拱手道:“徐大人,事实上,这个朝堂,谁好谁坏,真的很难评呢……”

    徐有功抿唇不语,不愿把那人名字说出口,但心中已然觉得他是死有余辜了。

    所谓“官”,上下两个口,上对得起皇恩浩荡,下对得起民众百姓,置身这种血淋淋的朝堂漩涡,踩人头上位虽是屡见不鲜,徐有功不能也不愿同流合污,但也不能做一个无知的清高之人。

    得想办法,在这个漩涡中找到自己的道路,既对得起皇恩浩荡,也要对得起民众百姓。

    可他竟真的想不到,甚至……要询问这些杀手,“你们以为什么才是清官,好官?又什么是贪官?”

    杀手们的话还真是给他劈出一条路来——

    “大人,在我们小的眼中,什么清官,好官……小人拙见,是官就已经标注了贪,不是没有贪,而是贪得有底线,有良知,或者……更擅长演戏的官员,他们能在这个朝堂上走得更远。”

    前面的话,徐有功不认可,贪就是贪,不贪就是不贪,什么叫贪的有良知?但是最后一句,唤醒了徐有功内心的灵感。

    他从前也演过,是什么时候不演了?是被一而再,再而三的忍忍忍!是被真相一次次打击!

    徐有功深吸一口气,把册子还给那人,不想那人仿佛是遇到烫手山芋,赶紧还给他道:“还请大人!!不要说这是小的给大人的!小的会对外说,大家伙儿都被大人打伤到,册子……是被大人您强行……拿走的……”

    徐有功目光清冷,册子收回,“知道了。”说完,看到杀手们松口气,可是领头还有些不理解,“大人您……不……不抓我们,不杀我们?”

    “律有定,你们是受命杀人,并非你们自己的意愿……”徐有功挥挥手,那些人彻底松口气,很快,人都散去,山坡上又是徐有功一人,区别是,手里还有一册。

    照往常,他抓了这样大的把柄,势必要直接送公!

    直接公对公,当面锣对面鼓,一五一十的说清楚,全部以律法解决!

    可如今——

    他拿捏不住了。

    尽管徐有功目前还对霄冬至的手段有所质疑,但不说别的人,就说自己一路走来,随着时间和案件的推移,他……竟然有些理解大哥的苦心。

    霄冬至的一切计谋和手段,如果都是为了实现最终让天下农田归农户所有!那么……该怎么评判?

    更别说,他大哥可能早就……

    册子,随着夜间的风被煽动发出声音,许多刚才看过的关于官员的事迹也在徐有功的脑海里翻来覆去,他有恶向胆边生,把这些拿去,作为要挟!让他们给自己做事,比如——

    把农田返还!

    可是……使用非法手段威胁或要挟他人是不道德以及违反律法的。

    徐有功还是想通过合法的途径来表达和解决问题,而不是采取非法的手段……所以,紧握着那手册,他一次次的深吸气,一次次的辗转反侧,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

    徐有功微微有些困乏,但脑袋还是保持清醒着,清醒的睁开眼,忽然看到这册上,除了记录着众多官员的所作恶行,却也其中不乏那些——

    真正为民着想、尽职尽责的好官!被杀的官!

    那些官员的后代,徒弟,或者他们的朋党?

    徐有功终于想到了,那就是利用这些信息,和那些为恶的官员进行谈判和——

    交换!

    通过这种方式,吧那些没有能力的官员拉扯下来!而把那些真正有用的官员送回到真心为百姓的官员手上!

    可具体怎么实施,徐有功还不确定,但是这里唯一让他觉得难受的是,他必须走上……霄冬至给他铺好的路。

    霄冬至的路不仅仅是把农民给他,更让他明白,李治和武则天都会支持他,支持他的原因不仅是他的刚正不阿,更是……大哥给铺垫好的,毒,以及其他他可能知道或者不知道的东西。

    所以这对于徐有功来说,也是个艰难的决定了,但他坚信,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实现公平和正义……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在终于想明白的这一刻,徐有功终于踏实的睡着,也是这一次,他终于在梦里梦到了他的大哥,不是痛苦,不是挣扎,不是求死,不是吐血,而是——

    在无垠的沙漠边缘。

    徐有功不记得自己和大哥有过这样的一段,但是,一切的场景那么真。

    黄昏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金黄,太阳将落未落,撒出来的火红灼烧半片天空,星星开始闪烁,悄然登场,月亮则缓缓升起,光芒柔和。

    霄冬至红发卷曲如烈火波浪,堆叠金辉的眼,深邃如旧,胡族服饰的流苏在风中轻摇,随指尖胡琴的旋律,宫商角羽便如泉水般流淌。

    他坐在枯树干上,低低哼唱,歌声温柔,缱绻,仿佛能将心灵洗涤,有孩童围坐在他身旁,徐有功认得出来,那是自己的幼年,眼里闪烁着熟悉的敬仰。

    霄冬至的歌声是胡语,听不懂,可是,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平和,有一种渗透心灵的力量,让他这孤独的,一路走来的人,仿佛找到归途,莫名得想哭……事实上,他也哭了出来。

    突然,他听懂了大哥在唱什么。

    “当你在夜晚孤军奋战时,满天的星光因你而闪烁。”

    “孤独的人啊,你要继续往前走……”

    “要做最厉害那一位,才配得上这一路的颠沛流离……”

    歌声流淌过徐有功的心,眼角湿润了。

    他的心被深深地触动着。

    他也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是他不愿意醒过来,而是张开双臂,仰头向着星空,放声高歌,胡族的歌声充满力量和激情。

    那是他对大哥的回应,唱到泪流满面,他感到自己仿佛也融入了无垠的星空,可很快又被寒夜里的冰霜冷意拉回神。

    很想要就这样大病一场什么都不管,可事实上还是要爬起来继续前行,但是……好像没有那么孤独了。

    徐有功起身,在寒夜里往前走,不多时居然遇到霄归骅,霄归骅风尘仆仆,看到徐有功走出来并不惊讶的样子,递上天子密信,“给。”

    所谓的,对二哥很重要的东西。

    虽然徐有功觉得这东西一文不值,但是,他还是接过来。

    “其实,我不配你们这样,我凭什么……”徐有功没说完,霄归骅就顾不得喘息笑眯眯说:“凭二哥心善,而且二哥哥也做了很多了,如果不是二哥,哪能推动这么快……”

    徐有功不说话,可心中补充,所以,死这么多人还因为他。

    不过,徐有功也是因此,反而想到一个点,就是——

    “大哥这么做也有保护你的成分,如果周兴都能活着,你为什么不能。”

    霄归骅微微一愣,“啊……这……”

    徐有功继续分析:“大哥找皇帝,帮皇帝解决皇子,等于是送了一份大礼,保一个你不过分,所以,你不用死。”

    徐有功抬起头看着前方空荡荡的村庄,顺手拿了一些地上散落能用的物件,从前不拿,现在不在乎了……

    霄归骅跟着也捡了一点,徐有功则继续嘀咕:“要死也是他们先死。”他们,泛指的太多太多了,但是霄归骅很意外,瞪大眼,“二哥哥,你不抓我?”

    徐有功道:“何止不抓你。”徐有功竟然能笑出来,“我还需要你继续帮助……”原来人到了最痛苦的时候,是能笑的。

    徐有功看着远处——

    “这个天下,那么多黑的人都可以活着,凭什么你们要死?要死……也要等到一切都做完了……”

    做完了,大家一起自尽!那才叫一个痛快。

    那才是真正的方生方死,那才是真正的向死而生。

    哪怕……前期他徐有功折腰趋炎附势。

    甚至是……后期他徐有功被遗臭万年!

    但是他都不在乎了——

    “如今整个链条都完整,我是说整个事情算是暂时结束……”徐有功说的是关于皇子的链,霄归骅明白,快速道,“是!二哥哥下一步要去长安……做那件事了。”

    徐有功看她一眼,随后又笑了,笑道:“看来,是又在算计内?”

    霄归骅挑眉,故作不知的:“二哥哥说什么?”

    “无所谓了,你以为到这时候,我还在乎?”

    徐有功深吸一口气,已经走出村落,如今所有的线索到这等于是都断了,是断了,是结束,但是也是……

    “新的开始,新的布局。如果是计谋需要散布消息的话……此刻,长安已经一团乱麻了……”

    徐有功说的没错,杀手们早就散出去消息,长安群臣连夜开会。

    谁家没点雇佣杀手,铲除异己的?

    怎么就……就都到徐有功那了?

    一群人都到许敬宗的面前,你一言我一句的说求许敬宗帮忙,许敬宗听完,对此只给了七个字,“杀不得,贬不得,难!”

    立即有人道——

    “怎么杀不得?许大人,要不就……”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

    也立即有人反驳——

    “割脖子?怎么割脖子阿,你要知道他可是把杀手都打服了!”

    跟随有人附和:“是啊是啊,霄冬至的胡人剑,都死了还那么烦,偏偏这个徐有功还只在危急关头用,平时完全……哎!都没法像是编排霄冬至那样,编排他,霄冬至这个死人,还真是吃一堑长一智,这徐有功如果不是手持剑法,无法去天子那搞他嘛……”

    “别说这个了,其实贬不得就更气人啊,他一介素人,也无视我们的朝纲,真是,无欲则刚,不怕任何……”

    一堆人叽叽喳喳,许敬宗只是品茶闻香悠悠道:“所以,你们要好好商量。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立即有人拍马屁道:“我们能说什么啊,得亏了许大人庇佑,听闻现下天子天后不和,天后又掌控朝纲,而天后……又那么看重许大人……许大人,你可要多帮帮我们!徐家那个混小子,真不知道要怎么闯祸!”

    许敬宗却摇头,对这事,心中完全没谱,“徐有功,早就跟家族断绝关系,在朝堂上独树一帜的清官,徐无杖,他信念坚定,心中又有民,对权力和利益,也从不动摇,更别说他的大哥霄冬至,曾经为了天下农田归农户而设计许多计谋,只怕,徐有功此人也在算计中……诸位看得太浅了。”

    最后一句,让所有人目瞪口呆,“良田……那……那不都过去七八年了……”

    许敬宗只是冷笑,他能走到今天深深明白,朝堂之上,权力斗争的残酷。

    他也知道,在这个血淋淋的漩涡中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有多么艰难。

    “不过,徐有功虽清廉,但身处这样的环境,若没有些许手段和心机,是难以生存下去的。”眼看众人都没有结果定论,许敬宗稍迟道:“什么清官,好官,都是假的,是人就有七情六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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