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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被梨侍废掉的武状元被人发现在黑窑泔水桶中。曹瑞大怒大悲,命人接儿子回府,又满城的寻找名医,闹的满城风雨。

    武状元命大,虽是捡了一条命回来,但其成为废人的结果也无人能改。

    曹瑞更在府中放下猛话:势必要让姜晚为她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

    这话传到姜晚耳朵里时,她正在明月宫中的月桂树上悬两块福牌。

    她颇为满意地瞧着福牌随风晃动,显然没将曹瑞的暴怒放在心上。

    杏儿担忧问道,“殿下,曹瑞毕竟是开国元勋的后裔,又是戍边数十年的老臣。此番他若真是闹到宫中来,我们当真无需提前应对么?”

    姜晚语气平静:“不用,本宫要的就是他来闹事。”

    杏儿虽然疑惑,但也知晓姜晚从不行没把握之事。

    她顺着姜晚视线看向福牌,好奇问道,“殿下,今日不是正月也不是中秋,为何要挂福牌?”

    姜晚的身子被月桂树的阴影笼罩住,直至一缕霞光穿破树叶间罅隙,拂在她发梢上时,她才缓缓开口:“日后本宫每做一件该做之事,便会挂一块福牌在月桂树上。本宫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记住这抹红。”

    *

    乌云滚滚,第一声春雷划破天际时,乾坤宫外传来悲恸的嚎哭声。

    数十名身披执锐的将士双膝跪地,为首的将领两鬓霜白,双眸布满血丝。

    他未着上衣,双手握着有百斤重的铁锤,一下又一下奋力捶着面前的登闻鼓。

    鼓声混着阵阵雷鸣,衬的这情形尤为凄厉。

    “曹大将军,眼下才卯时一刻,你这是在做什么?”姜晚慵懒的声音从阶上传来,她身着朝服、头顶金凤步摇,举手投足间皆是雍容华贵之气。

    她靠着一张绣着鸾凤的软垫,头也不抬地玩弄着护甲。

    她在命梨侍处理掉武状元时,便料到了曹瑞会来讨个说法。

    曹瑞见姜晚这副模样,滔天的怒火恨不得将面前的女子千刀万剐。

    他睚眦欲裂,大声质问道,“长公主,我曹家世代戍边卫国,自姜国开国从未有半分懈怠。如今我老来得子,膝下只有这一个儿子。长公主,你不念曹家衷心,残害我儿,是何居心!”

    曹瑞带来的一众老将也齐声质问道,“长公主,你是何居心!”

    曹瑞见姜晚不为所动,便大声反问道,“圣上呢?我要见圣上!这天下可不是你长公主做主的!”

    姜晚闻言才懒懒掀起眼皮,她扫视了一眼底下二十二人,随后问道,“诸位今日闯乾坤宫,击登闻鼓,可知犯了姜国律令哪一条?”

    曹瑞不甘示弱,厉声驳斥道,“那长公主私自对我儿处以宫刑,将他变作废人,又犯了姜国律令哪一条!”

    姜晚噗嗤轻笑出声,先前有些倦色的脸上终于浮现一抹兴致。

    她坐直了身子,打了个响指示意身后的大司寇上前。

    大司寇拉开手中竹简,竹简上写满着曹家数十年所犯罪孽。

    随着身边宫人将竹简不断拉开,最后这份罪名状足足有二十寸之长,大司寇花费了两炷香的时辰才悉数念完。

    从曹瑞看似衷心卫国,实则克扣军饷,至数万老弱病残将士活活冻死、饿死在边境的暴雪之中;到其子曹平二十年来强抢民女、霸占他人妻子,致使旁人家破人亡。

    曹家在边境所谓的戍边三十年,所犯罪业早已罄竹难书。

    曹瑞铁色惨白,可还强撑着大喊道,“荒谬!仅凭你一人之言,难道就可以定我曹家有罪?难道就可以否定曹家祖祖辈辈对姜国的贡献?”

    姜晚由杏儿搀扶着站起身,她俯视着底下众人,唇角微微勾起。

    乾坤宫阶下已围聚着本来上朝的权宦,他们不知晓此处究竟发生何事,只得驻足等候。

    姜晚在等的便是这一幕。

    前世曹瑞利欲熏心,为中饱私囊与西羟秘密联合,致使边境三城不攻自破,沦为他国城土。

    姜晚敢对曹瑞唯一的儿子出手,目的便是为了引诱曹瑞来乾坤宫前,上演这一出苦情戏。

    唱大戏,自然要看客越多越好。

    见时机成熟,姜晚拍了拍手。

    只见不远处的殿门缓缓被推开,门外乌泱泱站着数千人。他们蓬头垢面,瞧着如流民逃难至此。

    长发高束的女子身着银色盔甲,手持赤色长缨,她骑着汗血宝马赶至姜晚身边,利落翻身下马,单膝跪倒请安道,“长公主千岁。”

    姜晚见来人,眼眶竟有些酸涩。

    来者正是当朝刑部尚书之女——顾鱼。顾鱼与姜晚自幼一起长大,二人同拜入一师门下习武,情同姐妹。后到了及笄之岁,顾鱼抛却京都的安稳生活,毅然决然远赴沙场。

    前世,顾鱼用自己的身躯护住西羟军队闯入乾坤宫的最后一道门。

    血海之中,女子神情坚韧的回头看向被自己护在乾坤宫内的姜晚,大喊道,“晚晚,今生你我无缘做姊妹,等来生,来生你我一定要做亲姊妹!待我去了黄泉,我绝不喝孟婆汤,我要带着记忆再寻到你!”

    下一瞬,一柄长枪刺穿顾鱼的胸膛,门后的姜晚无能为力的看着顾鱼的身躯被无数利刃刺穿,风中飘零般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自姜晚重生后,便修书给顾鱼,告诉她京都恐生危机,唤她领兵回京。

    自接到姜晚密信,顾鱼便马不停蹄率领亲兵回京,正赶上了姜晚密谋除掉曹家这一日。

    “阿鱼,辛苦你连夜带人入城了。”姜晚亲自搀扶着女子起身。

    顾鱼会心一笑:“能帮到长公主,是顾鱼的荣幸。”

    兵部尚书一眼认出千人行者中为首的老者,他踉跄地扑倒在老者跟前,还未开口泪却先流。

    “老将军,是老将军啊!”

    曹家一脉至曹瑞时已然失了姜应夜信任大半,故而为保边境不出问题,姜应夜特意请昔日太尉孙古出山,与曹瑞共守边疆。

    奈何孙古只在边境驻守了两年,第三年时,他在领兵出征的一个雪夜失去了踪迹。

    曹瑞率兵找寻三月,最后只寻回了一具骸骨。

    孙古的“骸骨”被迎回京都,与他的妻儿共葬在渭水河畔。

    而今这位死去的太尉竟又活生生地站在众人面前,叫人无一不为止骇然。

    尚书跪地不起,直至孙古亲手将他扶起,他才颤声问道,“老将军,这一年您都去哪儿了呐?曹瑞这杀千刀的说您死了,我不信,我寻了您好久......”

    孙古拍了拍尚书的手,脚步虽缓,却又坚定地走到台阶下。

    跟在他身后的千人,每个都是被报告“死亡”的戍边将士。而今他们衣履阑珊,形容枯槁,仿佛真从地狱中爬回来似的。

    曹瑞在瞧见孙古的瞬间便慌了神,微张着的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孙古恭敬地给姜晚叩首请安,在一声“公主千岁”后,姜晚命杏儿亲自赐座。

    “今儿个诸位都在,恰好为本宫做个见证。”姜晚高声道,“曹瑞因被老将军发现与敌国勾连,借战火为由,残害老将军与其部将三万人。但,天不亡我姜国,让老将军不曾丧命于那场阴谋,生生从连城徒步一整年回到京都,只为揭开曹瑞虚假的衷心!”

    孙古双眸怒瞪,他征战一辈子,却不曾想险些丧命在最信任的部下手上。

    若非姜晚的梨侍趁着夜色将他们护送入宫,恐昨日他们已在京都遭遇不测。

    曹瑞终于反应过来,姜晚昨夜故意废了曹平,不单单是为了让自己今日主动登门,更是为了昨夜混淆视听,好叫她可以秘密接这些人入宫。

    否则这么多人想要都入京都城门,他曹瑞绝不会不知晓。

    曹瑞脱力地跌坐在地,他双目失去了生气,木讷的听着孙古将他罪状一一细数。

    在场权宦无一不义愤填膺,对曹瑞指指点点,唾骂不止。

    而那些本跟着曹瑞前来闹事的老将,见曹瑞失了助力,皆默不作声地跪倒在地,希冀姜晚可以免去他们的罪名。

    待孙古说完,姜晚冰冷的视线落在曹瑞身上,她语气轻蔑:“曹将军,上述罪状,你可认?”

    曹瑞如失了魂魄,对姜晚的话充耳不听,只倏地发狂似的大笑起来。

    他双眸通红,痛骂道,“姜晚!你这个贱人!你以为你赢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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