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祸水 > 第175章 梁纪深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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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纪深注视他良久,“大师什么法号?”

    “智慧。”

    “是聪明的意思。”梁纪深面带浅笑,眼睛仿佛含着锐利的钩子,锋芒直逼他,“聪明人最容易反被聪明误。”

    和尚心平气和目视前方。

    “智慧大师多大年纪了。”

    “五十二岁。”

    梁纪深思索片刻,“蒲华寺‘智’字辈的弟子从90年代末陆续出家,你三十出家,有家室吗?”

    和尚面色不大自然,“没联络了。”

    梁纪深漫不经心摩挲着袖扣,“有人举报蒲华寺一半是假和尚,属实吗?”

    “属实。”

    赵凯说,“他供认不讳了,贪污三百万香火钱,住持贪污了九百万。”

    梁纪深盯着和尚,“你身上没有烟味,不吸烟;精神状态良好,不嗑药;衣着朴素,不喜奢华;和尚下山有记录,你只在每年4月16日请假,你的禅房没有女士物品,没有扑克麻将,你不好色,不嗜赌,你花钱的用处是什么。”

    和尚口干舌燥,眼神躲闪。

    “你为什么路过女眷的禅房?”

    “我送斋饭。”

    “你自己吗?”

    “是。”

    “哪顿饭?”

    这套流程,显然审讯过不止一次了,和尚对答如流,“晚斋。”

    “几点?”

    “5点。”

    “确定吗?”

    和尚一愣,“确定啊。”

    “蒲华寺借宿的香客一天三次开斋,早8点,午2点,晚8点。你5点送斋?”

    和尚呼吸有些紊乱,“反正...我亲眼所见何小姐举起观音像砸了胡先生!”

    赵凯瞪眼,“你不是在寺庙修行二十年吗?几点开斋你不记得!”

    “他当然记得。”梁纪深耐人寻味笑,“5点开斋,5点半诵读晚间经文,诵读至10点统一休息,这是真和尚的作息。而8点给女香客的禅房送斋,斋后沐浴共度春宵,是假和尚的作息。我问了九个问题,偏偏在最后问了关键的一题,你坚持了二十年5点开斋,所以未经思考脱口而出,你根本没理由路过何桑的禅房。”

    和尚肢体一阵僵硬。

    “你是住持的大弟子,原本在住持的隔壁,后来蒲华寺容留女眷寻欢作乐,你独自搬到后院,住持在香火堂讲经,你也从不参加了。”梁纪深围着他,走一步,停一步,“你是高僧,看不惯寺庙的污秽,和住持不睦,与假和尚更是不接触,你贪污三百万香火钱,住持给你机会吗?”

    和尚喘得愈发急促,“你瞎猜的!我搬到后院是图清静。”

    “哪只手砸的?”

    赵凯插话,“我审了,是右手。”

    “右手?”梁纪深莫名轻笑,笑得和尚不禁发毛。

    他转身,递给何桑汤匙,“你自己吃,吃完还要做笔录。”

    何桑正要接勺子,梁纪深装作擦拭,避开她,擦完勺柄,直接靠向她左手。

    她顺势握住。

    男人俯身,刻意压低声,“治疗后也使不上劲?”

    何桑担心说错话,索性不言语。

    和尚心理防线开始溃塌,原来她右手有毛病,没劲儿,是左撇子。

    他咬着牙,“我记岔了...是左手砸的。”

    梁纪深直起腰,挑唇角,“左手?”

    心态这玩意,一旦被牵着走,不崩则已,一崩全崩,尤其在局子里,压力本就大,和尚冒汗,“是左手!”

    梁纪深笑了,“赵局,指纹检测是右手的指纹吧,这位证人可信吗?”

    赵凯皱眉,跨省办案且事发地在寺庙,他是头一回经手,由于现场侦察是顾江海负责,提交的案情陈述报告没有标注蒲华寺的具体斋饭时间,只标注了和尚去禅房送斋,撞见何桑殴打胡大发,过程无一不详细,赵凯疏忽了挖掘这处细节。

    主要是蒲华寺太特殊了,里面竟然养着一大批假和尚,甚至成为上流圈的秘闻,赵凯和顾江海在此之前丝毫不知情,这群和尚连送斋都暗藏玄机。

    “押下去重新审!雇主是谁,三百万的来路,好好审!什么狗屁证人!”

    警员拘押着和尚进入审讯室,赵凯问,“你去调查了?”

    梁纪深解开西装扣子,“我自己的女人,我不上心谁上心,你手里大案多,我不能寄希望于你。”

    赵凯乐了,“怪我了?”

    “不怪你。”

    梁纪深凝视着何桑,她紧绷的神经在他出现后松懈了不少,安静乖巧喝粥,走廊的灯泡白得刺眼,她仍旧是上午出席葬礼的发髻,微微凌乱,贴在雪白的脖颈,粥温热,她吃得也快,腻白的肤色浮了一层漂亮诱人的粉红。

    “蒲华寺和香客之间互相打掩护,账本与名单全部造假,专门对付你们。是周坤收到风声,庙里不干净,我才留意。”

    周坤号称冀省的“百事通”,消息很灵。

    赵凯提醒梁纪深,“何桑的防卫程度远超过胡大发的侵害程度了,百分百有刑事责任,你先找证人,有证人了,可以酌情缓刑,或者判定她无罪。”

    梁纪深懂法,没再为难赵凯,“你照顾好她。”

    他走过去,蹲下,何桑瞬间不吃了,撂下勺子,手背抹了抹唇瓣,眼中有光,“是带我离开吗?”

    男人闭眼,低头。

    那一霎,梁纪深真的打算这么一走了之。

    他若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管什么是非善恶,他只护着自己的女人,碰一根指头都不行,先去医院了结了胡大发,再了结胡太太,甩胡家和李家一张支票,买他们夫妻的贱命。

    可惜他不是。

    他曾经是天道正义的捍卫者,纵然他卸下那副铠甲,一日是,一生是,他没资格肆意妄为,他要护着何桑,必须是正途。

    梁纪深抬起头,眼眶隐隐发红,他张了张嘴,嗓音零星的哽咽,调整了好半晌,才寻回自己的声音,“还不能带你离开。”

    何桑垂眸,无声无息的。

    男人攥住她搁在膝盖的手,“相信我吗。”

    她落了一滴泪,恰好落在他虎口处,梁纪深吻着,吮吸掉,蔓过舌根,针尖儿似的,分明湿润柔软,却割得他喉咙生疼。

    “相不相信我?”他又问了一遍。

    何桑缓缓仰脸,“相信。”

    梁纪深额头抵在她手心,抵了一会儿,沉默起身,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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