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云与海 > 第七十二章 是非对错无凭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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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几乎是凌晨离开的。

    迟清野听到了细微的动静,起床走到了门口,却没有开门出去,而是在门口处站了许久,直到外头恢复安静。

    回到床上躺下,眼神迷离地盯着天花板,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扭头看了眼床头柜上的儿童电话手表,她还是起床开门走到了外边,碰见正要回房休息的大管家。

    “他走了是吗?”迟清野一脸平静地问道。

    大管家没想到她会醒,只得谦谦颔首道:“是的,小姐。”

    她扭头看向巨大落地窗外的鹅毛大雪,眸中蕴着一丝不易让人觉察到的寂寥,“这里的冬天好漫长,雪好大,风好冷,似乎可以把所有的一切都冻结起来,等来年春天再一点点的复苏。”

    大管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或许,这也是一个重生的好机会。”

    “也许吧。”

    她微微垂眸,顿了顿,缓缓转身往那间猫病房走去。

    此时,那只虎斑森林猫正在实木猫房子里睡觉,听到开门声立马睁开眼,透过玻璃看清来人后,就兴奋的扒拉猫房子的门想出去。

    因为该房间放置了大量的宠用医疗设备,所以不适合放它出来到处跑。

    迟清野开门将它抱在怀里,轻抚那虎斑花色的被毛,可思绪却已飘远。

    猫咪轻咬了她的手指一口,又舔了舔,像是在博取关注。

    “等你康复了,我就给你自由,是去是留,随你。”迟清野低头注视着一脸无辜的它,轻声道:“不过现在,你得听我的。”

    说完,将它放回猫房子里,放了点冻干到猫碗里就关上了门,晚点兽医会过来给它打针喂药。

    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似虚脱般地倒在了床上,侧头望向窗外,喃喃自语道:“连个道别都没有,还说什么崇拜。”

    随后不多时,她便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早上九点多大管家才把她叫醒。

    少了一个人,这座一千多平的独栋别墅,似乎又冷清了许多。

    当天夜里,兰净珩给大管家打来了电话,简单地报了个平安,又叮嘱了些注意事项,寥寥几句便挂了电话。

    而此时的迟清野就坐在大管家对面,指间夹着枚棋子停滞在半空,眉头微微蹙起,默不作声。

    待大管家挂了电话后,她才落下棋子,开口问道:“他说了什么?”

    “他已安全回到白虎庄园,另外叮嘱鄙人要留意您的用药情况,如有特殊问题可联系家庭医生上门,家庭医生的联系方式已通过短信发送过来了。”大管家如实答道。

    她脸上罩着一层清肃,故作不在意地淡淡道:“没了?”

    “是的,小姐。”大管家微微颔首。

    迟清野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不悦地抬眸起身道:“晚安。”

    说完,她便回了房间。

    明显感觉到她在生气的大管家,在她关上房门后,静悄悄地给兰净珩发去短信:兰先生,您刚打电话过来,没有问候我家小姐,她好像生气了。

    过不了一会儿,便收到了他的回复:抱歉,我以为她休息了,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大管家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迟清野房间的方向,像在看小朋友闹别扭似地笑了笑,回复:没关系,您看着处理吧。

    兰净珩回:好的,谢谢大管家先生。

    事情过去一周后,迟清野收到一张明信片,署名是Jayce Lan,上面写着:山河壮阔,循梦而行,向阳而生。

    她看着这张六寸大,却只被写上一句话的明信片,脑袋上满是迷惑不解的问号。

    他这是在干嘛?

    鼓舞自己?

    用明信片?

    还是千里迢迢的跨国邮?

    一旁的大管家也不是很懂兰净珩的操作意欲何为,眉头也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分明可以通过电话的形式表达,为何要用如此晦涩难懂的方式,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想不明白那就不想,迟清野闭眼深吸一口气,什么话都没说,就将明信片丢到桌上,扭头去猫病房逗猫玩。

    大管家捡起那张明信片,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其收了起来。

    第二周,迟清野又收到一张跨国明信片,署名依旧是Jayce Lan,上面写着:

    朝云叆叇,行露未晞。

    往者不谏,来者可追。

    不啻微芒,造炬成阳。

    她依旧是瞥了一眼就丢在桌上,由大管家默默地收好。

    第三周,一如既往地收到了兰净珩寄过来的明信片,这一次依旧是简短的几句话,可她却看了很久很久。上面写着:

    浅予深深,长乐未央。

    我喜我生,独丁斯时。

    大管家见状,不由得轻声问道:“需要回一张吗?”

    迟清野顿了顿,丢在桌上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淡淡道:“可以,但没必要。”

    说完,她又去猫病房逗猫了。

    然而到了第四周快结束时,都没有再收到兰净珩寄来的明信片。

    这个时候的虎斑森林猫已基本康复,迟清野将它放出房间,任其自由活动,甚至还带出屋外玩雪。

    这小家伙并没有要回归自然的意思,当迟清野要回屋时,它便急忙追上,一同进门。

    大管家看着活泼可爱的小猫,粲然问道:“小姐,需要给它起个名字吗?”

    迟清野略带宠溺地摸了摸它的头,轻声说道:“就叫雪球吧,虽然长得不白。”

    雪球,对应的名字是煤球,这是她的一个念想。

    大管家笑着点点头,随后看了看外头渐渐失去光芒的夕阳,似在自言自语,“这周怎么没有明信片了呢?”

    她听到了,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低下头逗弄着雪球,以试图掩盖自己的情绪。

    不一会儿,大管家又说道:“小姐,再过两周就要过年了,需要给您准备什么年货吗?”

    “都行,你看着办吧。”

    原计划是想回国的,但迟砚书与迟博川提出要来这里陪她过年,便打消了念头。

    迟清野的“随便”和“都行”,真的都是字面意思,所以大管家完全不用担心她会不满意。

    又一周过去了,她再没收到兰净珩的明信片,仿佛这个人已经人间蒸发,没有联系了无音讯。

    不知道是太忙,是忘了,还是已经放弃这份热忱的爱慕与鼓励了,让人多少有些在意。

    今晚过了十二点,就要迈向新的一年了。

    大管家一大早就开始捣鼓,想要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增添着跨年的气氛。

    傍晚时分,迟清野带着雪球,在别墅门口堆雪人,空旷的雪地上空,传来细微的引擎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一架直升机随着尾部的一缕白烟出现,才引起了她的重视。

    雪球被着陌生且可怕的轰鸣声,吓得窜进了她的怀里埋下头,像是寻求强大的庇护。

    巨大的风浪一层层涌了过来,将雪花和她的发丝轻轻扬起。

    直升机缓缓降落在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螺旋桨也跟着慢了下来。

    上面下来了个人,提着一只行李箱,往迟清野所在的方向一点点靠近。

    她紧紧抱着雪球,一脸警惕地眯着眼睛,将来人反复打量,最后发现对方是兰净珩。

    “你为什么不戴手套和帽子?”他看着迟清野被冻得红彤彤的手,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就被兰净珩用围巾把头给裹了起来,只露出一双充满诧异的眼睛。

    她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为什么会来?”

    “抱歉,说好一个月回来一次的,因为被工作所耽搁,所以来得晚了一些,但刚好可以陪你跨年。”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两片暖宝宝,往迟清野手心里塞。

    她明显愣了愣,随后换了一个姿势抱雪球,腾出一只手,掌心向上地伸出来,“跨年礼物。”

    “我……不算吗?”他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地问道。

    见迟清野白了自己一眼,扭头往屋里走,他才聊博笑道:“我开玩笑的。”

    大管家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回来,还以为他因为迟清野对那些明信片无动于衷,无法继续坚持那份爱慕而决定放弃了呢。

    晚餐结束,他们三人与一只猫坐在屋外,等着欣赏提前请人安排好的烟花表演。

    随着一声声炸裂,璀璨夺目的烟花在天空盛放,礼 花   弹、盆花、火箭、大彩火轮等来回交替,忙碌地点缀着夜空。

    在这应接不暇的烟花雨之下,兰净珩转过头去看她,从她的侧脸就能看出,那充满克制的欢喜。

    盛况持续了九十九分钟,让他们三人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耳鸣,而雪球在一开始就已逃回屋内。

    大管家陪着看完烟花秀,便提出要回去给他们做汤圆当宵夜。

    因为外头确实比较冷,迟清野本想也跟着进屋,却被兰净珩拉住了手。

    她愣怔地看着对方往自己手腕上,套一只设计简洁而大气的紫金镯。

    “这是什么?寺庙求来的?”她将手抽回来,摸了摸,沉甸甸的,质感很好。

    兰净珩无奈又好笑地回答道:“跨年礼物。”

    “我以为你要送我上百克拉的钻石。”她刻意调侃道。

    “我会送你的。”他温柔而肯定地说道。

    对迟清野而言,钻石黄金都不是什么稀罕物,所以并不在意收到了什么,或是他又说了什么,只是性格使然惯性直球,对较为熟悉的人小小调侃一下,尤其是眼前的这个大冤种,不管说他什么都不太会回怼。

    可不管怎么说,礼尚往来还是有必要的,于是她勾了勾嘴角,“说吧,想要什么礼物?”

    他想了想,伸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莞尔道:“陪我吹吹冷风?”

    “可以。”她眉尾微挑,又坐了回去。

    她刚坐下来就看见天空快速地划过什么,因为才看完烟花秀,便自然而然的联想到,兰净珩让自己陪他吹风,不知道是不是又要玩什么花样,遂问道:“那是什么?新型烟花?”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是流星?”兰净珩歪着头看天空,又侧过头来看她。

    这时,天空又一次有流星划过,她面色淡淡道:“所以是要许愿吗?”

    “嗯,快许愿吧。”他点点头,粲然笑道。

    她思索一刹,如果是为他人祈福,三言两语说不完,可若是给自己祈愿,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缺什么需要什么,遂摇摇头,“我不知道要许什么愿。”

    “来,我帮你。”兰净珩伸出自己的右手,温柔地握住迟清野戴着手镯的左手,仰头望着再次划过流星的夜空,虔诚道:“岁聿云暮,愿旧事与往年归于尽,来年依旧迎花开。”

    看着他清俊的侧脸,听完他的祈愿,迟清野略有些局促地抽回自己的手,“真可惜,今夜的美景都没有拍下来。”

    “没关系,相机捕捉不到的美好,都完好的储存在我的记忆里,如果可以,我愿意帮你回忆,永远。”他一脸诚恳地说道。

    迟清野眉头微蹙,双手抱胸,一脸怀疑地问道:“你就那么自信自己不会老年痴呆?”

    “那我们可以赌一把,看看我以后会不会老年痴呆。”他也学着她的动作,双手抱胸,微微扬起下颌,莞尔道。

    她问:“以后是什么时候?”

    他说:“以后,是未来将会成为现在的某个时间点。”

    迟清野沉默了半晌,许久后才开口道:“你为什么总说一些诱导性的话,让人浮想联翩,甚至产生近乎自恋般的自信?”

    她的语气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困惑,更是想确定自己有没有会错意。

    “因为我不想让你觉得被爱不过如此,人生还有更多趣事可以发生。”兰净珩没有丝毫迟疑的向她吐露了自己的想法,而他确实也是这么做的。

    家族财团,和自己爱慕的人,他有很努力的平衡两者之间的冲突,去争取未来与爷爷谈判的资格。

    她能感觉到兰净珩与自己亲人对自己好的区别,给予尊重与帮助的同时,也能理性对待彼此间的关系,止乎于礼。

    所谓浅喜似苍狗,深爱如长风,他想尽办法对自己好的样子,真的很让人心动。

    而此时此刻,两人的距离近得几乎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就在这一望无际仿佛要与天相交的雪地,如钻石般闪烁美到令人窒息的星空里对望彼此,让夜晚冻人的微风继续缩短两人的距离。

    气氛正浓时,迟清野突然起身,有些不自然地说了句“晚安”,便快步走进了屋内。

    兰净珩因她这一举动,而不明所以的愣住了,回过神来却又忍不住笑出了声,不由得轻捂心跳加快的左胸口处,仰头望着点点繁星,露出欣慰的神情。

    果然,除了勉强,还有更好的办法,很庆幸自己赌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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