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初阳传 > 第八章 雾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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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雾庄。

    季沣在楼牧的护送下,晌午时分就到了离皇城二十里路的雾庄。

    二十年前,雾庄还是一个人丁兴旺的村庄,后来朝廷在这里建了军粮仓,强制令村民搬走安置,可没几年,不知什么原因,这座占地二三百亩的粮仓便遭遗弃。

    季沣看着荒无人烟的村庄和废弃的军粮仓,神思悠远,等着散其那到来。

    ……

    万年府外,趴在某家屋顶的季初阳终于等来了目标。

    一人骑马出了万年府门。

    通过两日观察,她确定了这个叫章玉的人在万年府身份举足轻重,同时也领略了其谨慎——从万年府一出来,条条街巷横七竖八,这人却从不重走一条路……

    他日日出门,季初阳回回跟丢。

    这次季初阳学乖了,和灵歌早早潜上一高处人家屋顶,就等那人现身。

    果然,晌午时分章玉出门,走了一条捷径出了民巷,径直朝西出城去了。

    季初阳重金买了路边商贩的两匹马,远远尾随而去。

    ……

    “国主,不对劲啊,为何散丞相到现在还不来?”楼牧蹙眉,坚毅脸庞被正午阳光晒得发亮。

    季沣也在心里打鼓,思忖片刻,决定先行离开。

    一转身却见一人骑马而来。

    “小六?你怎么来了?丞相呢?”

    小六拱手道:“季国主,丞相忽然发病,头痛难当,叫小的来传话,说请国主进军粮仓去,丞相留了东西在里头。”

    ……

    季初阳不敢跟太近,遥遥看见章玉拐进一条小路,便和灵歌下马步行跟了上去。

    翻过山,只见眼前一片豁大盆地被群山环绕,中间零星散落着破旧房屋,另一侧,却是个占地一二百亩的巨大仓库。

    雾庄?

    季初阳脑中闪出这样一个地方来,她从未见过,却听说过。

    从山上看去,仓库顶上破了几个大洞,显然废弃已久。而在它旁边,却出现了几个衣着华丽讲究的人。

    显得格外突兀。

    季初阳见前面的章玉在一处停了下来,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华服男子,二人一起望向下面。

    季初阳和灵歌伏在树丛间,同时观察着两帮人。

    “代王 ?”观察半响,季初阳认出了站在章玉身侧的男子,纳闷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正是皇帝李晋容的皇叔,也是李岩临终托孤的重臣之一……

    顺着二人目光,季初阳定睛向下望去,骤然觉得为首的人有些眼熟……

    走路目不斜视,还喜欢一手背腰……正是自己的父王!

    一旁跟着的可不就是楼牧?

    季初阳僵了僵身体,凝神看着。

    下面的人进了仓库,片刻后又走了出来,看不真切神色,步伐倒无异常,徐徐走出众人视线。

    可是,进去时分明三人,为何出来的只有父王和楼牧两人?

    再看代王和章玉二人,待下面人离开后也下了山向仓库走去。

    约一炷香功夫,眼见两人抱着什么东西出了仓库,季初阳才站起来“走,下去看看!”

    仓库内空空如也,说话都带着回音——除了某处角落的一滩新鲜血迹……

    是人血!

    大费周章跑到这荒郊野岭杀人?

    ……

    正疑惑间,身后传来异动。

    利刃破空声自身后传来,季初阳转身间,向后退了十数步,却还是被袭来的刀锋惊出一身汗。

    然而那刀尖只停在了一拳之外,定神去看,却是灵歌右手硬生生将那利刃握住,鲜血瞬间顺着指缝滴滴落下……

    “灵歌!”

    季初阳惊呼,灵歌却用另一只手将她拦在身后。

    在二人面前,是一个青衣白面,蜂目紧缩的男子。

    着装打扮,俨然是掌鹿监的人。

    见灵歌徒手握剑刃,他显然有些吃惊,不过仅仅一瞬,突然勾了勾嘴角,用力转动剑柄。

    然而没有出现他预想中的效果,灵歌的手并没有被他绞地血肉横飞,而是见她回一声冷笑,反手一扳,剑刃竟生生被折断……

    在他愣神间,季初阳飞起一脚,用了十足力道,踹向男子心窝……

    力到用时方恨小,季初阳懊悔平日里为何不勤学多练,自己这十足的力道,却只让眼前人退后了两三步……

    “哟,有两下子……”男子拍了拍身上的土,弯起嘴角,两只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典型的皮笑肉不笑。

    ——别的不知道学了多少,这笑法可真是得了万福年真传。

    “公主的时间不多了,有什么招全都使出来吧!”他站在七八步外,气定神闲道。

    “你既知道我的身份,为何还在这青天白日里行刺杀之事?还有……什么时间不多了?”季初阳帮灵歌包扎完手,冷声质问。

    男子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放肆大笑起来。

    等笑够了,立即又睁大眼睛,皱着眉,撅起本就微突的嘴:“自以为是的废物!高高在上的饭桶,你以为你很聪明?跟了章掌使两日,我们若还发现不了,岂不是成了跟你一样的饭桶了?”

    阴晴不定,咬牙切齿的模样,让季初阳差点以为自己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至于什么时间不多了?”他左手托着右手捏着自己下巴,温和看着季初阳,似呢喃道:“自然是活着的时间不多了!”

    “放肆!你还想杀了一国公主不成!”灵歌厉喝。

    “哈哈哈……”男子闻言捧腹笑地前仰后合:“不瞒两位,这样放肆的事,我做多了!”

    话音刚落,一记飞刀就直照季初阳门面射来。

    季初阳急忙闪开,刀擦着鼻尖飞过,斩落一缕青丝。

    “狗贼大胆!”灵歌怒目圆睁,不知何时,左手中出现了一根极细银剑,闪电般朝男子刺去。

    双手同工,男女同训,强者生存,这是小乐第一门派五指门的门规。

    也造成了灵歌这样一个素日里单纯可爱的姑娘,一旦遇上这等关键时刻,便换了一个人似的,只惦记着要对方的命……

    但男子显然也是个狠角色,两人针尖对麦芒,算是遇上对手了,灵歌一记银剑过去,男子用短匕挡下,灵歌用伤着的右手放出棉绳套索,对方却祭出了软鞭。

    季初阳忙着伺机帮忙,见此情景,却非常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一句话。

    毒辣女侍恶中官,棉绳套索对软鞭。

    若不是性命攸关,他们在空荡荡的仓库中你追我赶的场景,单单看上去,的确很具看头。

    正看得入神,却见那专心对战的男子,突然调转方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到了季初阳跟前……

    “公主!”灵歌眼看来不及阻止,失声喊道。

    季初阳非但不惊慌,反而从容地将手中早准备好的一瓶红色药水照他脸泼去……

    然而未等来想象中的惨叫声。

    满面鲜红似血的男子只是闭了闭眼,极力压制的抽搐,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更加狰狞。

    即便是这样的时候,他还是能一伸手,精准无误地掐住了季初阳的脖子。

    “辛椒水……公主准备挺充分啊!”男子狞笑:“但是对我没用,知道为什么吗?”

    猛地靠近季初阳的脸,骤然睁开眼睛:“因为我喜食辣!哈哈哈哈!”

    季初阳的心重重缩了几下,一声尖叫差点破口而出。

    那是一双分不清黑白的眼睛,里面除了红色再无其他……

    他一睁眼,眼眶中不知道是血水还是辛椒水还是泪水,一股脑儿就那么流了下来……

    像个索命的恶鬼!

    季初阳一个养尊出样的公主,何曾见过如此场面?

    灵歌也被惊到了,怕他发了疯手上没个轻重,站在地上进退不得,干着急。

    欣赏够了季初阳惊恐和嫌恶来回变换的神色,眼睛也能看清周围事物了,男子押着季初阳走向仓库最里侧堆放杂物的角落,顺便头也不回地向后勾了勾手。

    灵歌只得乖乖跟过去。

    那应当是粮仓废弃时,被丢弃的麻袋,粮草之类,老远就闻到一股浓郁霉味。

    男子冲杂物扬了扬下巴。

    灵歌竟精确地领会到他是让自己清理那些杂物……

    看了一眼还惊魂未定的季初阳,灵歌发狠左右开弓,不一会儿,就清理出一大片来。

    季初阳望着眼前整整齐齐码放的,足足有二三十桶的火油桶,目瞪口呆。

    ——父王经常会给他们兄妹讲起一些宗主国大昌的新闻旧事,也说起过被废弃的雾庄军粮仓。

    不是废弃了吗?怎么会有这么多军备?

    一看那桶上镌刻——光元。

    新帝登基时定的年号……

    细看,除了外层被用来遮挡掩饰的杂物染上灰尘之外,其余桶都干干净净……

    是最近才运过来的!

    “惊讶吧!公主殿下,你的父王方才进来就是来视察这些来了,晚上还会更热闹呢!”

    “父王怎么会在这里屯这些?”季初阳发现自己头脑不会转了。

    私屯军备最有可能是做什么?锄奸?还是……谋逆!

    不不!季初阳摇摇头,自己的父王不可能会谋逆,他想到了父王离开军粮仓时的神情……

    “你们想耍什么花样!”

    “没那么笨嘛……”男子仿佛有些欣慰:“那又如何?过了今晚,我们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随即吩咐灵歌搬下来两个桶。

    “你,自负双手,钻进去!”他一手指着灵歌,掐着季初阳脖子的手收紧,季初阳脸顿时憋得通红。

    “别!我钻我钻!”灵歌慢吞吞地绑上自己双手。

    “别耍小聪明,你主子的命就在你一念之间哦……”

    灵歌无奈,把自己绑了个结结实实。

    眼看就要钻进那盛着大半桶火油的桶里,季初阳着急喊:“别……”

    脖子又被用力禁锢,这次传来咔咔响声。

    火油被钻进去的灵歌挤出大半,粘稠刺鼻的浓液顷刻裹满全身。

    男子像抓小鸡似的一手从前面抓起季初阳的脖子,走到灵歌跟前,二话不说,盖上油桶盖子,锁死关闩……

    “你干什么!灵歌!”季初阳嘶叫,却发现发不出声音。

    “急什么?马上叫你陪她!”

    很快,季初阳被扔进了另一个桶,在盖上桶盖之前,男子突然顿了顿,想起了什么,一手按着她的头以防挣扎,一手解开了腰带……

    季初阳就这样瞠目结舌地看着那空荡荡的裆部,淅淅沥沥流出浑浊秽水,和暗黄的火油混合……

    “公主这般金枝玉叶,得留点儿热乎的……”

    多年被教习的礼仪廉耻在这一刻被浇得粉碎,震惊和愤怒到了极点,她反而平静了,却在他即将收起的一刹那,季初阳突然暴起,虽然头被按着,但不妨碍她给那要命处再添几道深沟。

    这次是实实在在听到了惨叫。

    季初阳在被一股大力击进油桶之前,看着那喷涌而出的鲜血,心中舒畅了不少。

    上完闩,又忍痛连踢了油桶几脚,男子看着那满地滚的桶,大声道:“忘了自我介绍,小贱人下辈子投胎,别忘了找你邓判爷爷来寻仇!”

    ……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季初阳觉得比自己短短的二十年人生还要长,屈辱,愤恨,不甘……

    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她本该在尹都王宫中扑蝶逗鸟,亦或这一切没发生的话,她应该在和散庭鹤的订亲宴上巧笑嫣然……

    还有竭尽全力来到自己身边的灵歌,终究是自己连累了她……

    为什么会这样!

    气已经憋到了极致,她开始不由自主地吸入浓稠的火油。

    ……

    突然,身上一轻,周围顿时亮了起来。

    她感觉有人拍打着自己的背,嘴里还在说着什么。

    气还没顺上来一口,季初阳挣扎着抬手乱指。

    朦胧中听到一个声音透着些不耐烦:“先管管你自己!”

    “哇”地一声,喉间拥堵的东西被拍了出来,季初阳大口大口喘着气,这才看清不远处,灵歌也似那破茧蚕蛹,伏在地上呕着。

    得空看看蹲在自己身边的人。

    是个从未见过的清秀男子,面色并不和善,甚至可以说有一股匪气,此刻也正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己。

    “公子……是何人?”

    “被你爹害死了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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