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文学 > 夺盛 > 第十七章 祁承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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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安城北城区,一处明亮宽敞的大宅院中。

    一个穿着淡蓝色绸衣常服的青年软软依在酸枝木椅子上,两条腿大大咧咧地岔开,放在了身前的茶几之上,脸上满是困倦。

    一旁还有几个丫鬟小厮,低着头立在一旁,对于自家主子的作态熟视无睹。

    依着主子的话说,这是春困、夏乏、秋盹、冬眠。

    直到温热的阳光照射在他的眼睑上,他才抖抖睫毛,缓缓睁开了明亮的眼睛。

    他长得十分俊逸,面如冠玉,白净得出尘,只不过一双微弯的眉毛少了些男子的气魄,略显柔和,倒让他看上去有些男生女相。

    他虽然醒来了,但是却丝毫没有起身的想法,挥挥手,身旁待命的丫鬟们立马上前,半跪在两边,轻轻地按摩男子那两只岔开的腿。

    男子嘴里发出舒服的哼哼,双眼看向庭院。

    宽敞辽阔的院子中,是一丛丛粉润鲜红的三角梅,密密麻麻地堆砌在一起,攀满了几十米长的桃树林,在微金的阳光下晕开大片温柔的华彩。

    “还得半年才开花。”男子却不为此景所动。

    在他看来,无论其余植株变成何等模样,只要院子中那一百八十余株桃树未开,那就都是朴素无味的。

    “主子,是时候用膳了。”

    一旁的小厮躬身上前两步,低头道。

    “嗯,”男子轻声回答,嗓音温和。

    他名叫祁承业,字子玉,是殷州镇王庶子,今年二十四岁。

    他轻轻抬起手,小厮便立马上前撑住,捶腿的两个丫鬟也站起身退到两旁。

    “诶呀!”祁承业用了劲,但身体还是处在刚刚醒来的疲累中,一下子竟是没能撑起身来,“算了算了,你们给我端来吧。”

    “这,主子,今天许长官使来了,就在正厅等着你一同用膳呢。”小厮微微犯难,但还是轻声说道。

    祁承业细长的眉毛倒竖,一下子从椅子上挺起身子:“好你个祁飞,怎么不早点来告诉我?”

    “这,这不是主子你吩咐的吗?你睡着的时候,千万不能吵醒你。”祁飞一脸苦相。

    “你就是个老顽固!”祁承业闷闷地一甩袖,从凳子上起身。

    旁边的丫鬟立马服侍他穿上淡蓝色的蟒袍。

    “许长官使可有说什么?”

    带着一众小厮丫鬟穿行在院子中的走道上,祁承业微微蹙眉。

    “这倒是没有,不过我看许长官使的表情确实,比以外都要来得凶巴巴。”祁飞略作回忆,脸上还撇了撇嘴巴,模仿着凶狠的姿态。

    “行了行了。”

    烦躁地摆摆手,祁承业一行人已经走到了正厅。

    古香古色的正厅中,一个男人正坐在侧席,身姿英武,正拿着个青花杯盏,吹拂着上面的热气。

    看见祁承业进门,他立马将手中的杯盏放到木案之上,急忙起身,一甩衣服下摆,单膝跪倒在地,声音朗朗:“臣,许沛拜见世子殿下!”

    “许长官使莫要多礼。”祁承业没有自矜之举,见状立马快步向前,扶起了许沛。

    许沛微微点头,冷漠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

    早已熟悉许沛的祁承业也无怪罪之意,举手让许沛重新落座。

    许沛拱了拱手,待祁承业先落于首座之后,才端正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无需祁承业指示,一杯尚且温热的龙井端到了其身旁的木案。

    “主子,喝茶。”祁飞将茶放下,便退到了祁承业的身后。

    伸出手指敲了敲杯盖,祁承业温声开口:“许长官使今日为何来得如此匆忙?”

    “请恕臣唐突之罪。”许沛猛地一拱手,声音如金石交击。

    祁承业轻轻吐了一口气,挥了挥手,捻起了桌上的杯盏,也不管茶水尚且烫嘴,轻轻地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从胸腔一路直下,使得他彻底从困倦中醒来。

    待到厅中小厮丫鬟全部退去,祁承业眯了眯眼,站起身来。

    “到底何事?”

    看着眼前像是从剑鞘中拔出大半的利剑般,换了个人的祁承业,许沛也不惊讶,也站起身来,走到祁承业的面前,低下了头。

    “今日城外流民攻城,城外守卫死亡八人,负伤数十。”许沛脸色凝重,“而且据臣手下先锋架马查探回报,城外五十里外,发现瀛海夷寇扎营,人数至少三万以上。”

    许沛干净利落地说完,忽而又猛地单膝跪地,声音诚恳:“臣,恳求殿下离开隆安!”

    这次祁承业却并没有去搀扶跪在地上的许沛,反而轻轻走了两步,眼神看向大厅之外。

    “呵呵,许沛你怕了吗?”他轻笑了一声,半低垂的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若能为殿下分忧,臣万死不足惧!”许沛铿锵道,两道浓眉扬起,像是两把染血的大刀,杀意凌然。

    “这话,我在隆安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说过了。”祁承业摆摆手,示意许沛起身。

    “你既不怕死,我又有何惧?”祁承业依旧看向大厅外。

    “可殿下乃千金之躯。”许沛起身,咬牙道,“殿下若是出了什么事,臣万死难辞其咎!”

    “我早就该死了!”祁承业猛地咆哮一声,就连那温吞的模样都变得前所未有的冷冽。

    “你觉得我能走吗?”他低着头,忽而病态般笑了笑,“哈哈,我死了,那才好,那才好啊!”

    许沛脸上满是悲怆之色,也不敢接话。

    “机会不就来了吗?”祁承业低笑着回到主席前,忽而狠狠地把茶盏掷在地上,褐色的茶水深深地侵染到云锦纹样的地毯上。

    “那本世子就给他们这个机会。”祁承业冷笑一声,忽而回头望向许沛。

    模糊之中,许沛脑子里只充满了一个词:鹰视狼顾。

    “沛叔,可愿陪我赴死呐?”

    “臣甘附骥尾!”许沛又砰的一声跪下。

    祁承业缓缓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腔大幅度地起伏了一下。

    “呼。”他吐出浊气,又恢复到那副温吞俊逸的模样。

    “许长官使,府中已备好膳食,请随我移步。”祁承业温和笑道。

    铁塔模样的许沛微微低头,忽而伸出衣袖狠狠地擦了擦眼中荡漾的热泪,才站起身来:“谢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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