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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梁道玄是不是读书科举的料子梁珞迦并不清楚,但她却在这家宴上看出来,此人的智识与城府,不做官着实可惜。

    毓华流凝阁建在太液池西,太【】祖时还是一片未有余银治弄的流水滩地,谁知一日有鹤驾临,翩翩落落惊鸿照影,太【】祖见之以为祥瑞,于是命人开凿馆阁,临水起轩。

    宣朝太【】祖虽是马上得天下,却出身书香华庭,经史子集诗词歌赋无不得心应手,为应下这天赐的旖旎吉祥,借了南朝鲍明远的《舞鹤赋》典故命名此阁,自是“烟交雾凝”之处,“对流光之照灼”,有“精含丹而星曜,顶凝紫而烟华”之绝美奇境。

    不过在梁珞迦思来,《舞鹤赋》虽美却含悲,想来太【】祖亦是英雄怀愁,才有如此造名。

    只是个中原因,如今无人得知。

    此阁经过百年修饬与加建,成了宫中几处最静谧华美的馆阁,虽比之阔殿之宫不够恢弘,却极适合今日的家宴。

    说是家宴,然而小皇帝姜霖只被乳母嬷嬷抱出来转了一圈就带回去休息,掌灯之后,整座阁内只剩下三人端坐:

    太后坐于上首正位;

    右次坐着洛王姜熙;

    梁道玄在左次再退一射的席间。

    其实在他看来,不坐在一个桌上吃饭都不算家宴,但由于在座三位关系特殊,且又是在宫中,一切奇怪之处都显得不那么奇怪了。

    这不是梁道玄第一次见洛王。

    近距离再观,这位自己姻亲家的兄弟实在是人中翘楚,很难用明丽耀眼来描述一个翩翩公子,但姜熙唇红齿白之际就是这样的风流人物。论年纪,他比自己还小上一岁,论气度,带了些许江左遗韵,举手投足皆有吴带当风之容。

    “我入京时尚未听闻国舅已至,今日才见,实在恨晚。前几日见了几位朝中的老臣,听说国舅辞气方正,又忠正感言,教人好不敬服。”

    姜熙眼际存星唇畔含花,说的却是那天梁道玄为太后顶撞教训曹徐二位顾命辅政大臣的事。

    “在下不过是外戚,也就只能关起门来说说大道理,拿到场面上是不入流的。”梁道玄这辈子没教人捉住过话中的半个字句做文章,自然滑不留手,游刃有余。

    梁珞迦在上位静听,知道兄长今日是不必自己帮腔了。

    洛王并无穷追猛赶之意,仿佛真是敬佩梁道玄的举动,击掌而鸣后又不住叹息:“我可没国舅的胆色和机辩。那些老臣,各个腰杆硬口气壮,开口闭口不是祖制就是规矩,你多说一句没错也是错,我这初来乍到,也没少吃他们的排揎,只是好在仗着先帝的遗恩庇佑,才有一份富贵保住脸面。”

    半真半假的话里,恭维好像也只是一种巧妙的比喻。

    梁道玄不是耳朵听不见声音,这两日从表哥处,他自然知道些随着自己与洛王入京朝野的风吹草动:

    据说洛王刚来便想上朝,摆一摆辅政王爷的谱,谁知梅大人不动声色,只告诉他作为藩王入京还未拜祭先帝陵寝,其余事相比都不紧要。

    只这一句话就足够大帽子压得人喘不过气。更何况姜熙这个二字王变一字的提升还是先帝特赐的恩典,他不能不从。

    礼部倒是得了首辅宰相的令不敢怠慢,找到浑天监察院,两厢对过黄历和天象,表示下个月初一才是祭祀帝陵的吉期,洛王殿下稍安勿躁。

    今日才十五,还有半个月的闲散要度过,梁道玄也觉得这些朝中大臣未免有些过分了。

    再怎么说洛王姜熙也是先帝遗诏传唤入京的辅政,虽是藩王朝中没有根基,可也不能如此行下马之威、给奉先帝遗诏的王叔来这出“敲山震虎”的把戏。

    可见姜熙方才的话虽然有试探的意思,不满却也是真。

    但前后脚如今的梁道玄非但没有吃下马威,而是反将一军,让曹徐二人着实吃明亏还不好还嘴——用的也是他们最爱那套敬天法祖的伎俩。

    于是一次交锋就像是变成了请教,洛王不等梁道玄回话,又自斟自饮,遥举敬上一杯:“来,国舅,我敬你一杯。”

    太后梁珞迦看着二人共饮,静得仿佛不存在一般。

    梁道玄大方饮酒,又回敬道:“殿下与在下均是初来乍到,前日太后也耳提面命,要我谨言慎行,今日宴饮怕是我最后一次露面,不日就要给关进书斋潜心读书,反省那日言辞无状开罪诸位大人了。”

    严肃的话经他这一讲,倒有几分亲厚的诙谐,谁也料想不到这对兄妹也是前几天才见了有生以来的第一面。姜熙听罢也是暗道有趣,又对太后祝道:“太后辛劳,为我这不成器的小叔与自家兄长操心了,还请饮一杯,受了这份杯水之谢。”

    梁珞迦恭敬受下,也浅饮过,不是一家的三口此刻其乐融融。

    这时外间传语,说有军报至宫中,声音梁道玄很熟悉,不是那日的沈宜又是谁?

    太后宣人入阁,果然正是此人,只是他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着朱红官袍之人,胡须硬朗无白,约五十岁不到,罡步当风,走得远比这位宫中红人大太监要豪放许多。

    “兵部侍郎许黎邕报呈太后加急军情。”沈宜站定后扬声报名。

    “请太后安。鹡鸰关传回急报,羌夏游骑骚动作乱,于关下袭扰我朝牧民商旅,因不知只是群盗临时起意,还是探马先行,眼下几位政事堂大人皆已聚议,请太后稍安。”许黎邕侍郎也不拖沓,当即行礼秉明。

    因皇帝与太后仍在守制,故此宴上无有丝竹女乐,但此时之寂静也教人心惊。

    梁道玄听闻是河西道鹄雁山的鹡鸰关出事,当即一震。

    姑父承宁伯崔函正驻守此处。

    可他不能僭越多问,告知太后是为祖制有云:军政无有大小,需达圣听。所以即便外甥姜霖还是个幼童,也得听政的太后得知。

    不过商量情势,却是与他们母子无关。

    连洛王姜熙都不再嬉笑,静静的撂下酒盏。

    “辛苦几位大人,军务要紧,还请诸位保重。许侍郎,更深露重,您也多多保重。”梁珞迦说道。

    谁知许黎邕竟笑了笑,又道:“还请太后勿忧,军务虽急,但只隔一个时辰又有奏报。我边关将士骁勇丹心,已将为首贼人擒获,军报上说,不过是蟊贼越冬艰难故起歹心,不成气候。此事已平,叨扰太后宴饮之乐实属不该,梅大人谨慎守礼,不愿私独揽政,故待安泰后一并告知,以免太后与圣上忧思落兴。此刻匪患已除,臣告退。”

    毓华流凝阁愈发安静,烛火不动不摇,宫人皆噤声止息。

    姜熙不肯掩饰半点鄙夷与不满,当即皱眉侧目,沈宜半低着谦卑的头颅一动不动,梁珞迦只是沉吟,梁道玄则毫不避讳看向许黎邕。

    这些朱紫大员,嘴上说着遵守祖制,那一个时辰前就该来报,为何此刻才至?若是传出去,说军报来时,太后与洛王及国舅正在宴饮,不理国政,这话他们怎么说都会难听至极。

    此刻来报确实也不算违制,但这个消息既然平安,索性不说到底,明日小朝再当例行公事也未尝不可。

    可他们非要用此种行径打断一个小小的“家庭聚会”,是要声明什么?说到底,眼下外臣势强,太后想依傍亲眷无可厚非,一个是皇帝亲叔叔一个皇帝亲舅舅,实在是稳妥又恰当的人选,他们如此戒备,还要向三人示威昭彰权柄,未免有些欺人太甚。

    当然,这种给孤儿寡母施压的行为与其说是恶劣,不如说本质还是一种试探。

    梁道玄知道妹妹要维持端庄高仪的太后人设,但他不用。第二次目睹欺压行径,他同前次一样,站起身来,“啪、啪、啪”击掌三声:

    “好!将士有功,太后当赏。鹡鸰关地势内险外平,一关所当,乃是一地太平,此地屡有羌夏贼人作乱,将士常年枕戈待旦衣不解甲,不可不谓辛劳忠勇。”说罢朝太后行礼道,“圣上初承大统,此乃冲龄践祚以来首次大捷,一当告慰祖宗,二当宣达天下,三当与民同庆。”

    凡事不能功劳都让别人拿了,污水泼到头上却没个手挡上一挡。

    梁道玄的意思梁珞迦一听便透,她先是惊异于兄长的急智与韬略,再又疑惑,莫非血缘真存在什么玄奥的隐秘,否则为何哥哥一句话,她当即就能知晓其用意?

    此时不宜深思,速战速决,她也举杯起身,难得从新寡总是低落哀怨的语态切换到欢畅鼓舞的神气:“将士们愤身为国,守定江山,哀家也为之震跃。有如此良将利兵,乃是圣上得天地与祖宗庇佑的福泽。沈宜,传懿旨,鹡鸰关治军监诸守备将士各晋一级,记功累蒙,另赏银绢!”

    沈宜率先跪下,其余内侍以此跪列,齐呼:“太后圣明,圣上英武,大宣国祚永昌。”

    梁道玄很满意自己带的节奏,余光见姜熙用一种莫名探究与钦佩的眼神看来,二人视线交汇,各自心照不宣。

    洛王心中明净:此事由太后自宴席封赏,不但去了那可疑的宴饮不思国政的构陷,还将此事做大一来笼络军心,二来为自己和小皇帝嘉表德行与功绩,不可不谓滴水不漏。

    看洛王的情态,梁道玄心道他高兴的太早,这批朱紫之官哪个是省油的灯,他们的水平和心性,怎会要他这一成扳回来的如此轻松?

    果不其然,行礼恭贺后,先前为梁道玄这一妙手惊诧的兵部侍郎许黎邕早已恢复如常,朝他微侧过身子,目光却灼灼朝前,语态倨傲道:

    “臣没想到,国舅大人无有官身,却如此知悉军政,实在教人不得不多问一句。莫非是自幼长大的承宁伯府上有人频繁早于军报告知,才如此消息灵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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